奉光君身旁，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白了，摆设物件、地板梁柱的冷硬的黑色线条轮廓，也变得虚幻不真。
但近处的槃王，反而与这所有的不切真幻格格不入，就像在簌簌大雪之下一棵松树柏木，只是被满目的银装素裹反衬出平日内敛的坚硬，像一副嶙峋的水墨画。
他擡眼，眼神比平日还要柔淡三分。“奉光君如此诚意拳拳，本王哪能不给。”
“你是没拒绝过我，但你总有办法完成你的拒绝。”奉光君手中的空茶盏，也渐渐融化成了白烟。“但这次不行。”
他顿了下，“吾不要选择，不要折中，不要转圜。吾只要她。现在。”
槃王侧过脸看向旁边的茶案，说道，“其实，这套茶盏我还挺喜欢的……”他已经改口自称了。
但奉光君看起来更加警惕了，只朝后退了两步说道，“吾又不是赔不起。吾要人。”
槃王叹气，“但奉光君，就算是万物家，也会有赔不起的东西。”
“她是一个你认为万物家都会赔不起的浊人。”奉光君发出一个近似笑声的声音：可他那仿佛始终蒙着一层烟雾而让人难以看清真容的面庞，却一点可以称的上为人类笑容的表情都没有。“既赔不起，为何要赔？”
槃王不置可否。“奉光君误会我的意思了。”
“吾不在意。”奉光君摇了摇头。“她对你、对执霄到底价值几何，吾皆不感兴趣。若和悠不是她，她对吾，就没有任何价值。不碰她，自然不会弄坏她，也不必赔不起你。你还要如何找理由？”
槃王有些失笑，“奉光君每次一碰见这位姑娘的事情，就会咄咄逼人到像那位一样令人惧怕。”
可就算奉光君知道槃王说的是他那位早死的宿敌，也并没有任何反应，只说道，“半柱香。你金屋藏娇的那块地方，算上开启那十几个大阵和一个山河庭藏阵的时间，让你腿脚最伶俐的手下来送，距离我们这最多也不过半刻钟。半柱香之后，若她没出现在这里，吾就从你喜爱的这套茶具落剑，劈出一条直来直往一个眨眼就能把她送来的路。”
“…………”
“不用为她梳妆打扮，穿个衣服就好。”眨眼间的功夫，奉光君就已再次回到他的座位上，仪态仙奕地端坐，“反正你口中她相貌平平那自无需装饰。而若真是她，清水自出芙蓉。”
……
如奉光君所说——半刻钟不用，就有两个侍卫抱着人来过来了。
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单纯不想搭理槃王的奉光君缓缓睁开了眼睛。
女人身材娇小，被两个人送入槃王怀里立刻就蜷成了小小一团，明明浑身上下都裹在厚重的毛绒裘皮之中，还是觉得冷一样把身子使劲地朝槃王怀里缩靠。
“咳……啊……呜……”
房间里很安静，她断断续续的虚弱哭吟声便很是清晰。
奉光君刚要有所动作——
槃王立时擡起眼来，从奉光君今天来之后到现在，他还是首次露出如此明显的强硬神态，“奉光君。且慢。”
“怎幺？”
“如您所见，她生病了。很严重的那种。”他说。“所以我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要拒绝您，只不过，是我实在不能拿现在的她来冒险。虽然一定会激怒您，但还是请您不要过来，不要靠近她。”
“……什幺？”
“您不用着急动怒。”槃王说道。“虽然您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是为了您好。”
“和你相比，吾宁愿去信闻望寒嘴里说出这句话。”
槃王笑地轻快，可手臂却紧紧地勒环着和悠的腰，还仔细地将皮裘掖了掖。他垂下睫毛一边轻轻拍她，一边轻轻贴在她头顶，“和悠悠不怕……没事啊……云峥爹爹在呢……等下爹爹就抱你回去睡觉……”
“啧。”听到这种称呼——奉光君只是抿了下唇，但反应冷淡地只是见怪不怪。
“她是个脆弱的浊人。”他说。“她现在对信息素开始上瘾，浊人本能彻底紊乱了，随时随地都可能发情……”
“所以呢。”奉光君淡问，“和吾有什幺关系。”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瞒着您了。”槃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掀起眼来，看向奉光君。“纵然您从来不信我，但我也始终如一地相信奉光君您的为人，也全身心的信任您。”
“你想说什幺。”
“她会变成这样，全拜闻惟德所赐。”
“…………”奉光君微微一顿，视线从她的身上这才慢慢离开。“哦？”
“她被闻惟德囚禁了两年多。”
“停下。”奉光君说道。“吾不想听执霄所遗传的、他父亲的肮脏癖好，很脏，洗耳朵非常麻烦。”
槃王的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又抚着她的头发哄弄。比起刚才，她抖的没那幺厉害了，情绪也好像平静了一些。“她的信息素会让所有清人发情。”
“…………”
奉光君罕见的立刻沉默下去，盯着槃王看了有几个呼吸，“你说什幺？”
“是真的。”他说。“包括我。包括闻惟德。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清人闻到她的信息素会不发情。”
“天方夜谭。”
“可是经过闻惟德和我亲自验证过的天方夜谭，对您来说，也还算是天方夜谭幺？”槃王说道。
不得不说，以前奉光君都没发现，槃王看起来真的很会哄……孩子。不，是把她真的当很疼爱的小孩子来哄。最少，从他的眼中看来，槃王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到没有一点点瑕疵。
“您虽然不关心为何闻惟德和我如此在意这个浊人。”槃王一口轻叹，“闻惟德为了什幺，会如此折磨她又如此对她，我不清楚也同样不关心。但是……”
他稍稍擡起眼来，笑容里有些许的苦涩。
“但我又为了什幺，我清楚。”
“什幺？”
“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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