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太后身边的毓敏姑姑亲自来到凤仪宫,带来了太后欲携她一块到龙居寺住上数日祈福的口谕。
太后说此番逃此大难,实乃菩萨庇佑我朝,便决定带着嫣昭昭到长安香火最为鼎盛的龙居寺祈福诵经。这消息却不知怎的被后宫的嫔妃们知道了,纷纷求到了太后面前,请太后带着嫔妃们一块去。一些位份较低的的嫔妃见不着太后,便在皇上面前表露出一副为国祈福的虔诚之心,皇上大为高兴,果然请太后多带几位嫔妃一块去。
皇上沉迷于美色,丝毫没看出来这些嫔妃们只是拿祈福当作托词,实则她们是想借此机会多在太后面前露露脸,希望能成为太后看重的嫔妃,往后在宫中的地位也就有了一分保障。皇帝虽看不出来,可太后却是了然于心,她不想诵经时还多了群麻烦,便让皇帝也一起随行,这样那些个嫔妃心思也就会落回到皇帝身上。
即是太后开口,皇帝自也不好拒绝,便应承下来,在内侍监递来的随行名单上勾了几位他近来宠爱的嫔妃们,而后又因耐不住几位美人的软磨硬泡,又加上几人。原本简单不过的祈福到最后演变成浩浩荡荡出行,出宫的近侍、随从、宫女与太监竟一眼望不到尽头,出皇城的马车更是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
到了龙居寺,便由皇帝身边的内侍监分配厢房住所。太后自不必说,住持已然准备好了幽静清雅的厢房供太后一人居住,而皇帝则住在东边的院子里,那些一同来的嫔妃们全住到与皇帝相近的厢房中,唯独皇后嫣昭昭,因皇帝十分不待见她,便让内侍监将其打发到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去住。
皇帝虽是如此说,可嫣昭昭毕竟是一国之母,住的地方自不能太差,但又有皇帝的嘱咐在前,便将她分配到距离东厢房甚远的西厢房。
嫣昭昭知道后,也并没有不悦的神色,似乎还对内侍监的安排十分满意,走时还命碧落给了他一袋赏钱。
皇帝不待见她,嫣昭昭亦然,连看他一眼都觉恶心,她巴不得离皇帝越远越好。
劳累一日,太后便让众人今夜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再随住持诵经祈福。
这一夜,嫣昭昭这儿早早便在西厢房灭烛安歇,东厢房却通屋皆燃起烛火,娇笑声不断,直至夜半。
翌日,天色尚朦亮之时。
嫣昭昭早已在前一日让碧落打听好寺中僧人们的作息,今日便早早地起来稍作些素净的打扮,连头上也仅仅插了几支银簪与一支皇后的凤钗,而后便带着碧落行至住持给他们摆早膳的内室。
她刚坐下不久,毓敏姑姑便搀着太后到了内室。看见嫣昭昭竟比她还早端坐在此吃着僧人们准备的早膳,暗自点点头,心中看她更是愈发顺眼,连凌厉的眸色也暖了几分。
“臣妾请母后安。”嫣昭昭上前福身请安。
太后擡手轻碰了碰她的手,“起来吧。”擡眸看见除她二人外并无其他人的内室,更凸显她的难得,只可惜却是个不得宠的。“你有心了。”
嫣昭昭瞬间了然太后所言何意,嫣然浅笑,尽显谦卑。“这是臣妾该做之事。”
太后更加满意,坐在她身旁用起了早膳。
在太后背过身后,嫣昭昭便瞬间敛起那点笑意。在太后眼中看来,她是个懂事的,可唯有她自己知晓,这是她在后宫中生存一点安身立命的手段而已,她若不是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处事,这后宫早便容不下她。
吃过早膳,其余妃嫔仍旧没有出现,甚至连皇帝亦不见人影。太后心中有气,便让僧人把早膳却撤了,只留下皇帝那份。
直至住持做早课欲诵经之时,一众精心打扮过的嫔妃们才姗姗来迟,巧笑嫣然地向太后见礼。太后虽有微词,可在菩萨面前只得收敛,强压下心头那恼怒之意。
待人齐了之后,嫣昭昭擡眸看了眼周围,却见另一侧端坐在皇帝身旁的那抹人影竟是摄政王,谢辞衍。她微楞,谢辞衍怎幺也在此处,她可没听说他也要一同来祈福。
她思绪微乱,正晃神之时,住持洪亮和善的嗓音忽而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端坐在最前头的空善大师与他们讲述了佛家的前世因果之说。嫣昭昭正听得入神,后头忽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师讲经的声音正巧在此时停顿,让嫣昭昭清楚地闻见后头一名嫔妃说话的声音。
“这皇后当得也太落魄了些,竟打扮得如此素净,连一件像样的首饰头面都没有,真是可悲可叹啊。”那嫔妃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丝毫没有察觉住持的声音已然停下。
住持嗓音洪亮,有他讲经的声音作为掩盖,前面的人便听不真切后头的在说些什幺,可不巧的是,住持已然停下,而跪在嫣昭昭身旁的太后也将那嫔妃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侧过头看了眼那妃嫔,有些面生,应是最近才册封的新人。许是正值得宠之时,身上所穿所戴皆是十足十的名贵,似是恨不得把皇上赏赐的那些个东西全戴在头上彰显她正值盛宠,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
仅看了一眼,嫣昭昭便收回了视线,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愚蠢,真不愧是那昏聩皇帝能看上的女人,仅有漂亮可言,那脑子却是个无用的摆设。
太后却将嫣昭昭如此表现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她识大体。有了她珠玉在前,太后看身后那妃嫔更是不顺眼,低声喊来了毓敏让她将后面那妃嫔给拉出去,别污了这大殿。
那妃嫔被拉出去时还一脸茫然,显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犯何错。
用过午膳后,嫣昭昭便在厢房中午睡了片刻。醒来不久,便有宫女前来请她到太后厢房中,说是太后要与她闲聊几句。
嫣昭昭不疑有他,稍微收拾了自己便携着碧落往太后的院子走去。途径一处风雅无人的长桥,一抹熟悉的身影亦正迎面朝她走来。
碧落也瞧见了对面桥头的那抹人影,扶着嫣昭昭的手微紧了些。
相比起碧落的紧张,嫣昭昭则泰然自若地停驻脚步,稍弯了弯身子朝男人见了一礼。“见过摄政王。”那连一丝错处都挑不出来的端庄与礼仪让谢辞衍不禁眉尾轻挑,与那晚春宵完全不一样。好似只要她想,她可以妩媚多情,也可以淡漠无情。
以嫣昭昭那夜的兴致来看,谢辞衍以为经过那一晚之后,她会有所变化,甚至隐隐期待她会借此来赖上他,可那一晚荒唐就宛若一场梦似的,消失在了嫣昭昭的脑中,她依旧是地位尊崇的皇后。
他眸底闪过一抹嘲意。想起这两天欲将她纳进自己计划中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可笑。
谢辞衍在瞬息间便将这些情绪给尽数敛起,朝她作辑回了一礼,“见过娘娘。”嗓音低沉清冷,但说出的话好似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
嫣昭昭自是听得出来,红唇微启,话正欲出口时又忽而止在喉头。罢了,她要以什幺身份开口问出这句话?现下这样不正是她所想看到的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各不相干。
谢辞衍亦好似一副没有话要与她说的模样,见过礼后,便侧身越过她往前走去。清风微微拂过,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沁入她的鼻间,她思绪瞬间便回到那一晚紧拥着他的时候。
嫣昭昭蓦然转身,男人脚步快,已然离她好几步远,咬牙犹豫再三,她还是轻轻喊了他一声,“摄政王。”
男人脚步微顿,置于身侧的双手蓦然紧握成拳。闻见她声音时有过一瞬的愣神,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在瞬息间回过神来,似对她的叫唤仿若未闻,继续向前走。谢辞衍垂眸,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刚才因看见嫣昭昭而升起的思绪尽数压下。
风轻轻拂过他垂落在肩头的发,好似这阵风吹乱的不仅仅是他的发,还有他那颗沉寂的心。
“娘娘......”
嫣昭昭自是知晓他是故意装作听不见,想来是担心自己会因那晚之事纠缠于他吧。
罢了,这样也没什不好的。
“走吧。”她回过身,走下了那座桥。
那座清雅的石桥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寂寥的模样,仿佛那俩人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