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池霁晓刻意编织出的美梦,即使黎思源已然察觉出不少反常,她依旧自欺欺人地忽略,只有偶尔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晃神片刻。
她知道,池霁晓最初撩拨的目的并不纯粹;更甚至,是在报复些什幺。
或许在感情方面黎思源是有些迟钝,可她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池霁晓在有些时候并不自然的掩饰。
像池霁晓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人,不刨根问底,才是黎思源能给予最大的尊重与保护。
即使常常觉得池霁晓真情流露的时机总是那幺奇怪,黎思源依旧会因为这些感到满足,那种无需偿还恩情的关心,是她压在心底多年的小小奢望。
这是黎思源多年来心神最不定,最多疑的一段时间,也是她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自由。
她喜欢池霁晓。
她爱池霁晓。
风雪不会因为是过年夜而收敛半分,它们叫嚣着,似乎要与炸开的烟火一较高下。
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黎思源依旧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那个——她被分到了夜班,大夜班。
黎思源能猜到,这大概是黎盛桉对她不听话的小小惩戒。
听话与服从,从来都是像黎盛桉这样的上位者,最需要的东西。
之前不是没有过犯了错被黎盛桉以类似的方式惩罚,这次黎思源会生出些不满,只是因为她想觉得这是与池霁晓度过的第一个跨年夜。
黎盛桉要好的形象,要去到高位,收养她是因为喻思赟需要人陪……这些黎思源都知道,她选择做个警察也不全为了报恩;正如之前说的,她得做些什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即使心里有些不满,黎思源也不会将它带到工作中。
不过今年的跨年夜,实在是个安全的夜晚。
看着冷冷清清的门口,黎思源松了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突然定住,想到今晚池霁晓大概是要去陪女儿的。
说来,黎思源也提过许多次想见见池霁晓的女儿;可不知怎幺,池霁晓总以为她这是占有欲作祟,每次都笑着搪塞过去。
久而久之,黎思源也就不再提起。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午夜将近,黎思源准备给自己冲杯咖啡,也算是有些过年的仪式感。
抿了口速溶咖啡,有些过于甜了。
黎思源勾了勾唇角,笑自己被池霁晓养得也开始挑剔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轻叩桌面的声音,黎思源匆匆转身,正巧对上池霁晓满含笑意的双眸。
“池女士这是又要报案?”
指尖还残留着屋外的凛冽,黎思源本想直接握上池霁晓的手,却又碍于头顶上的监控,只能将温热的纸杯递到她的手上。
“嗯~家里的狗好像丢了,小黎警官管不管呢?”池霁晓一下下轻敲着纸杯。
“丢狗这件事,建议池女士先……”黎思源朝池霁晓又站近些,压低声音;“仔细找找。”
池霁晓轻轻推了下黎思源的肩;“别人呢?不会只有我们思源一个人值夜班吧?”
“总要有人值班呀,不过今年,我有点小小的脾气……除了我也还有几个,现在应该在给家人打电话。”
随着保温盒打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香气四溢,池霁晓压抑着心中的失落,将配菜一一在黎思源面前摆开。
“那我呢?你怎幺没有给我也打个电话?”
黎思源微怔,紧接着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你会陪你的女儿,所以就……”
握着保温盒的手抖了抖,池霁晓没有擡头;“她也很忙,不过我陪了。”
“哦~那真是挺惨的……”
没有纠结池霁晓说话的奇怪语序,黎思源埋着脑袋,专心品尝起池霁晓准备的牛肉面。
“今晚不怎幺忙吧?”
黎思源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说不出话,只得竖起拇指,以表示今晚实在清闲。
池霁晓坐在高脚椅上,托着下巴,俯视着黎思源那看起来毛茸茸的头顶。
她一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
“慢点吃呀小卷毛~没人跟你抢,也没人催你~”
黎思源实在喜欢池霁晓做的美食,并没有因此而放慢动作。
将汤汁也一滴不落地喝完后,正好有个在办公室打电话的同事走了出来。
“换班!”
黎思源朝她扬了扬下巴,一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一手牵起池霁晓。
屋外的风雪比之前小了许多,黎思源走到墙角,背风而立,替池霁晓撑着伞。
“你冷不冷?里面全是能记录声音的监控,还是外面方便一点……”
池霁晓挑眉;“怎幺?怕我口无遮拦?”
黎思源嘿嘿笑着,牵住池霁晓的手;“是我想口无遮拦……我……想你了。”
伞实在偏得太厉害,说话间黎思源的肩头就已经落了层薄雪。
伸手替黎思源掸掉后,池霁晓抚着她胸前的警号;“连电话都不打,这叫想我?”
“这不是想当面跟你说嘛~”黎思源清了清嗓子,站得笔直;“池霁晓,池女士。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能开心一点;如果可以,也希望你想我的时间能多一点。”
“啊对……是新的一年了……”
池霁晓从口袋中摸出支烟,给自己点上。
黎思源见状,一时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说错了,有些慌张;“你……心情不好了?”
“没有……”池霁晓轻轻摇了摇头,眉眼低垂;“只是突然想起来上次和别人一起像现在这样站在外面看雪,有些恍惚。”
“哦……原来你还和别人也一起这样看过雪呀……”黎思源撇撇嘴,不敢表露太多心中的不满。
“嘶——哪来的一股醋味?”池霁晓深吸了口烟,将自己的脑袋搭在黎思源肩上;“你想知道吗?”
黎思源将自己的右肩压低了些,方便池霁晓倚靠;“如果你愿意说,那幺我想知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幺我并不关心这件事情。”
“是孩子的父亲。”她自嘲地低笑;“那时候年纪小,家里又出了事,别人随便给了一点甜头就以为是矢志不渝的爱情;自然也做过一些像看雪这样……当时自以为浪漫的事情。”
“不说他了……”黎思源把池霁晓紧紧搂住;“我们不说了……”
池霁晓却拨开黎思源举着伞的手,用胳膊抵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到墙上。
“所以思源……不许伤害我。”
黎思源震惊于池霁晓眼中流露出的悲切与绝望,直到她反应过来时,两行眼泪已经顺着下巴滴落。
“思源……思源……”池霁晓踮起脚,重重吻上她的唇。
伞砸到雪中,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新年快乐,思源。”池霁晓松开黎思源,摸了摸头发,盯着指尖沾上的白色;“承诺也不用对我说得太满……要是我像现在这样,头发花白了,你的爱也会变的。”
“我……”
黎思源一时语塞,接过池霁晓指尖夹着的烟,也抿了一小口。
“其实你看……”她把池霁晓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脖颈上;“现在的我,头发也全都白了。”
指尖下的血液汩汩流动,似铁了心要将池霁晓温暖。
“抱抱……”池霁晓主动环住黎思源的腰。
黎思源将池霁晓搂紧,盯着街角的某辆车,冷着脸,缓缓呼出口烟。
那是黎盛桉的车。
车上坐着的,大概是黎盛桉本人,或是他的某个直系下属。
来监视或者安抚,只要在池霁晓的身边,黎思源都不再会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