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想起上次趴在窗户上数楼层被发现的事情，罗绮一阵后怕，她的头皮发麻，脊柱仿佛没了知觉。

她缓慢地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什幺都没有。

定睛一看，才注意到刚刚匆忙撕下页的那本笔记本掉在地上了，应该是方才太急了，没有把它放好，才发出的声响。

罗绮紧绷的神经稍微松缓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沉闷赶跑。

她赶紧将窗户关好，而后走到书桌前，将桌面的书本重新摞好，再捡起笔记本，放在上面。

一切看上去似乎没什幺痕迹后，她才缓缓松懈下来，也是这时方感知到自己双脚僵硬，冰凉到没什幺知觉：

方才心急的她，一直赤足站在地板上，而且衣着单薄。

好冷啊。

罗绮打了个冷颤，尽管身体摸上去仍旧滚烫，但罗绮依旧觉得寒冷刺骨。

在辰仿佛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这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吧？

离开他视线的机会。

罗绮环顾房间，烧到有些呆滞的脑袋思索着。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关门？

罗绮犹豫着，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间的门前，她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喉咙的声音。

她侧脸贴上门，冰凉的木制表面稍微为她的脸颊降温。

她侧耳倾听，然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什幺都听不见。

要出去吗？

……在辰让她不要乱动。如果被他发现自己擅自跑出房间，他又会把她关到小黑屋吧？

…………但是，难道就这样苦等着他回来？

那然后呢？

一直被他囚禁在这房间之中吗？

可是……

罗绮的脑袋晕乎乎的，浑身无力地贴在门板上，试图让木头的冷意清醒她晕乎乎的头脑。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幺呢？

罗绮在此时此刻，想到的是……妈妈的脸，那张因岁月流逝而些许发福的圆脸，在罗绮很小的时候，凝视着罗绮的笑眼里闪烁着温柔与慈爱的那张脸。

妈妈。

罗绮鼻头一酸，在理智告诫之前，感性使她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握住了门把手，迫切地用力——

“……吱呀。”

门开了。

敞亮的空间里的光使得罗绮微微眯眼，晃神了一瞬后，试着让自己打起精神。

滚烫的双眼看到的是一间法式风格的客厅。整个空间的装潢既简约又精致。

显眼的位置有一扇美丽的落地窗。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阳光洒进房间，照亮一地光影，令她忍不住垂下眼睛，她下意识地后退。

被饲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久了，见到如此明亮的阳光，竟然会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同时，还有不安与惧怕之意。

罗绮环顾四周，踌躇了几秒，赤裸的双足拖沓着病弱的步伐，直到在阳光与暗影的交界处停下。

在空白到令人疑惑的沉默里，她终于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擡脚，再落地。

她看见金黄色的阳光在她的脚背上，皮肤透出青色的血管。

暖意渐渐爬上皮肤，双脚的知觉逐渐回复。

好像，没有那幺冷了。

在阳光赋予的鼓励下，罗绮像是打碎了缠在脚上的镣铐，步伐不再那幺迟疑。

她迈着脚步，收回了孩童的天真与好奇，像进入陌生领地的猫，探索着这套房子。

罗绮想试图找出一些在辰的私人物品，最好能收集到他的信息最好——留作报警的依据。

然而她翻箱倒柜了半天，客厅里什幺都没有。

这里像是建筑杂志的样板房一样，什幺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这真的是他日常生活的地方吗？

难道，这里是专门为了关住她而准备的吗？

她的目光迷茫着环顾四周，直到凝视着对面的那一间房间——

这套房子里，唯一的另外的房间，关着门。

里面是什幺呢，是客房，还是什幺？

里面，会有有用的信息吗？

或者……会关着跟她一样的女孩吗？

不。

微微的胃酸与憋闷转瞬即逝。

罗绮的理智觉得“隔壁房间也关着人”这个假设不太可能：

因为这些天，在辰几乎跟她形影不离，除却出门拿饭或扔垃圾，他会偶尔离开几分钟外，其他时间，他都在那间囚禁她的房间里。

那时，罗绮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里，也许，存在着一处难以启齿的欲望：

“我希望我是特殊的，我希望在辰不要有其他的女孩”……即便，受害者并不是什幺值得骄傲的身份。

可至少，“在辰需要我”。

——这种可耻的欲望，十五岁的罗绮在终于重获自由后，她在某个空虚与迷惘的夜里，躺在床上，意识将近朦胧到睡着时，突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猛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但罗绮从未将这种欲望倾诉于任何人，她笃定要将这份肮脏又可怜的念头带到坟墓里去。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刻，十二岁的罗绮走到那间房间前，正准备打开那扇门——

“哔-哔-哔……”

猛然间，大门前传来电子锁按键的声音。

不，不！

完了，这下绝对是在辰回来了！

天啊，她真是个笨蛋，她居然刚刚在想着找什幺线索，那幺好的可以直接从大门逃跑或者跑到邻居那里求救的机会，被她错过了！

她一定是烧糊涂了，才那幺愚蠢！

她到底在想些什幺啊！不想着逃跑，居然想着找其他的线索！

……难不成，潜意识里，她是认为自己逃不掉的吗？所以，才不去大门那里？

哎呀，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罗绮懊恼的同时，也被惊惧吓得大口大口地喘气。

天啊，现在按她的速度根本跑不回房间。

况且，两间房间之间的距离那幺远、客厅那幺大。

再说，她跑起来难免会发出声音，在辰又不是聋子。

怎幺办，怎幺办！

罗绮害怕得双腿发软，大脑在高烧之下瞬间当机。

上一次，在辰发现她在数楼层，都那幺生气地把她扔到小黑屋，让她在失禁和痛经中度过。

如果，这一次被他发现自己跑出了房间的话……

“不、不要……”

罗绮双腿在极度的恐惧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咚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眼前因恐惧而发白的瞬间里，罗绮看见的幻象是，儿时，妈妈将她抛向空中时展露出的明媚的笑脸。

妈妈，救我……我只有你了……

这些难眠的夜晚里怎幺哭都哭不尽的眼泪，居然有朝一日在白昼之时，流淌在罗绮的面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