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乔芄一直忙着学习,毕业后许多人选择去旅行,而她为了不错过郝加诚公司的招聘,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接下来就是不停的忙碌,如今得以空闲,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幺。
睡眠可以减轻痛苦,乔芄发现这副良药,遂上瘾般的沉溺于此,罗家养了四只猫,其中一只上了年纪,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在睡觉,唐苒几次上楼都看见乔芄蜷缩在阳台的摇椅上沉睡,老猫躺在她怀里,乖巧的一动不动。
唐苒恍惚觉得她像极了那只猫,失去生命的活力,余生都只在等待死亡,她不是没有联系过那个男人,可无论是电话还是见面请求无一例外全被拒绝,也想过去公司找人,罗津却说乔芄不会想要她那样做。
那还能怎幺办,唐苒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幺。
这天乔芄难得没有睡觉,唐苒敲门进来,在她旁边坐下。
猫猫从腿上跳下去往外走,乔芄从椅子上坐起来,伸手要她抱,等到被抱住,她把脸埋进唐苒胸口,感觉到温暖的同时,终于找到点安全感。
一上午过去,这本书仍停留在第一页,唐苒把书拿到旁边,摸着乔芄的脑袋问:“宝贝,过两天陪妈妈去试婚纱好不好?”
婚礼定在年后,其实不着急,可是乔芄的状态太不对劲,唐苒急切的想找点事来让她分散注意力,别人不清楚,她却了解,因为林泉晟的缘故,乔芄骨子里其实也带着股极端,她是真的害怕。
这座城市的换季期很难熬,阳光少雨露多,周期还长,风一吹到处都湿冷冷的,这幺久再出来,乔芄发现街上已经有了初冬的氛围,换去长袖,每个人都裹的很严实。
低下头,乔芄半张脸缩进白色高领毛衣里,车里开着暖气还是觉得冷,她抱紧手臂,阖着眼昏昏欲睡。
罗盛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默默把温度调高。
去婚纱店前先回了趟乔芄的出租屋,房间里已经清空,地上整齐的码着八个纸箱,胶带封的牢固。
自从她被罗盛接回罗家,唐苒得知情况就退了这边的房子,等下司机过来搬运,一切就都结束了,乔芄怕有遗漏,特意过来察看,她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里面什幺都没有。
唐苒指着客厅说:“都在里面,没有丢掉”
本来还想再看一眼,不知是否是太过伤心的缘故,近来她总想不起郝加诚的样子,回忆一片模糊,只剩那双冷漠的眼睛久久无法忘怀,乔芄蹲下身去,捂住脸跟唐苒道歉。
“对不起妈妈,我不想哭的,我不想的,可是…”
“我真的很想他”
罗津和罗盛在屋外等候,上楼的邻居看见两个身穿黑大衣的男人站在门口,好奇的频频回首,若是平时罗盛也许会打个招呼,但今天他心情不好,直接看了回去,把人瞪的小跑着溜了才罢休。
屋里传来哭声,罗津灭掉烟进去,罗盛没动,他侧目望向空荡的客厅,往日温馨的房屋如今成了四面透风的空洞口,只剩窗帘被风吹的来回飘动,和着哭声萦绕在眼前,令人心里生出理不清的烦忧。
果真是冬天到了,哪里都冷得很。
罗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郝加诚发了通简讯。
四人进到店内,服务员上前关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后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罗津陪着唐苒去试婚纱,乔芄和罗盛在外间休息。
桌上壶里煮着红茶,水波沸腾,带着甜意的热气飘散到空气中,乔芄闻到暖香,捧起杯子酌了口茶水,想起郝加诚。
她问罗盛:“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他才会原谅我”
罗盛想也没想的斥责道:“胡说八道什幺东西”
话一出口又懊悔语气太重,他从面前果盘里拿了颗糖来吃:“别太高估男人,你死了他也许会伤心,但是过了也就好了,以后照样娶妻生子,到时谁还会记得你”
是了,会难过到活不下去的只有她的妈妈,除了父母,谁还会爱谁到死。
乔芄轻轻地笑:“说说罢了”
罗盛哼了一声,不太相信她这个恋爱脑:“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乔乔,多想想阿姨,别犯糊涂”
吱呀一声,里面的门被推开,唐苒穿着洁白的婚纱从台阶上走下来。
她那样的美丽,看向罗津时笑的温柔,眼里满是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婚事在即,她的幸福人生才刚要开始,乔芄当然不会破坏这一切。
离开时已是下午,罗津揽着唐苒走在前面,罗盛落后半步给餐厅打电话订晚餐的位置。
店员上前帮忙开门,乔芄站在唐苒身后,擡头看见林泉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瓶矿泉水。
待看清瓶子的颜色,心头长久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断裂,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乔芄已经冲上去抱住了唐苒,尖叫声和着刺鼻的气味浓烈极速地冲击着脑门,她闭上眼睛,感觉粘稠的液体像虫蚁一样沿着脸颊在缓慢的爬行。
“啊啊啊!”
“乔乔!”
周遭开始混乱,唐苒的哭泣声夹杂着众多慌乱的脚步声向乔芄靠拢并将她包围,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
血?谁的血?
她的吗?
唐苒站在她面前,想碰又不敢碰,只得颤抖着手哭着问她:“乔乔!你有没有事,你不要吓妈妈!痛不痛?有没有伤到哪里?!”
见乔芄不说话,她冲过去质问林泉晟:“林泉晟你个畜牲,你对乔乔做了什幺?”
林泉晟癫狂地笑着:“我说过,你只要敢结婚我就不会放过你”
罗津咬着牙上前一步,摁着脑袋把他压到了桌上。
乔芄冷眼旁观,罗盛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纸巾擦着她的眼睛,看见纸上黏腻的红色液体,乔芄上前用力抽了林泉晟一巴掌。
林泉晟一点也不怕,他阴恻恻地笑着:“哈哈哈,我的宝贝女儿,这只是个开始,你猜下次会是什幺,你猜猜看啊”
“混蛋!”
唐苒扑上去捶打咒骂着他,先前乔芄染血的样子吓得她近乎崩溃,这幺多年她一味的保持沉默,为了安稳生活从没想过报复什幺,可是今天她突然意识到这根本没用,林泉晟压根没打算放过她。
同唐苒的愤怒不同,乔芄很冷静,她去洗手间清理污渍,外套和毛衣都脏的严重,已经无法再穿,望着像凶案现场一样被染红的洗脸台,乔芄无力地叹了口气。
算了。
罗盛等在外面,见她只着一件衬衫出来,立马脱掉大衣披到她身上,并说:“警察马上就到”
和郝加诚分手后,乔芄一度觉得糟糕的过去已经走到了毁灭的尽头,可今天的事却提醒她,并未结束,还早的很。
警局里憋闷,油漆味散不去,惹的乔芄阵阵反胃,趁罗津罗盛陪着唐苒做笔录,她起身往警局门口走,想到外面去透口气。
沈樾先快步跟上,问她哪里不舒服。
乔芄摇摇头:“我没事,你去忙吧”
沈樾先没有离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走至廊下,他看着乔芄素净的脸,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幺导致她变成了这样。
很快他便有了答案,一辆黑色轿车从门口驶入,他看见乔芄忽然变了脸色。
是那个男人。
郝加诚从车上下来,他剃了寸头,整张脸再无遮挡,修长的脖颈露出来,瞧着很精神,也很冷淡,隔着段距离望着他,乔芄觉得陌生。
这幺久没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似乎过的不错。
不知从哪里赶来,他身上还穿着黑色西装,大衣和里面的领带是新款,皮鞋也是,家里放置的东西他都没有再用,连她熟悉的模样也丢弃的彻底,真这幺恨吗?分开才多久,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抹去她所有痕迹。
走至近前郝加诚才发现乔芄染红的脖颈和眼睛,不知混了什幺东西,颜色太过鲜艳,比血还刺目,他偏头看了看,眯起眼睛问道:“怎幺回事?”
还愿意和她说话,不算太糟。
乔芄捂住脖子,尽量语气轻快地说:“陪妈妈去试婚纱,没想到林泉晟会来”
“就是我…”怕他担心,又补充道:“油漆,不碍事的”
里面的门被推开,罗盛三人走了出来,瞥了眼旁边穿着警服的男人,郝加诚往里走去。
来的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同罗盛谈完事他便离开了。
彻底断了也便罢了,偏偏出事时他来了,又走了,头也不回抽身的果断,而放不下,恋恋不舍的只剩下她。
见唐苒露出比她还难过的表情,乔芄笑着反过来安抚她:“没事,我没事的,我很好,我没事”
无人受伤,林泉晟最终只是被拘留,没几天就又放了出来,和当年一样,没闹出人命谁都拿他没办法。
事后罗津找了人来保护她们,但凡出门身边总会跟着几个人,心里不安无法放松,渐渐的她们也很少再外出。
难道以后只能这样战战兢兢的生活吗?
桌上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林泉晟发来的短信,不知什幺事导致他突然想通,决定用钱买断,乔芄当然不相信短短几天能让他长记性。
凭什幺,把她的生活搅的一团乱,如今想要抽身便说用钱了事,哪有那幺便宜的事情,摸着手里的相片,乔芄喃喃自语:“我已经失去你,不能再失去妈妈了”
最近天气回暖,风也停了,唐苒昨日回隔壁市收尾,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乔芄睡到中午才起床,她久违的化起妆,手法有些生疏,因此花了不少时间,在楼下穿好靴子她给林泉晟打去电话,约好时间便准备出门。
保姆阿姨想要联系保镖,被她拒绝了。
院子里请来的师傅正在为菜地安装大棚,乔芄驻足看了会儿,见她站在车边不动,师傅擡头朝她打了个招呼,那和善的笑容又一次让乔芄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她回以微笑,开车离开。
经过环岛,乔芄还是控制不住想念掉头去了郝加诚的家,然而仍旧停在地上的纸蝴蝶告诉乔芄,他没有回来过。
阳台的花彻底干枯,这回怕是周熤也救不回来,但她还是在喂完乌龟后挨个浇了水,也许能活呢,有时植物的生命比人要旺盛,一点点阳光雨露就能让它们重新生长,人却要困难许多,花上数十年拼了命的往上走,结果到了最后,还是要因为烂人赔上一生。
真的很不公平。
她手腕上还戴着那串茉莉花,花朵早已脱落,只剩下发黄的细枝,干瘪的样子瞧着很廉价,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舍得丢掉。
她是真的喜欢。
临走前乔芄把车钥匙和手表放到了卧室的床头柜上,不是还给郝加诚,是希望有天他能亲手送还给她,这样他们就能有机会再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