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飘荡,一双柔软的手伸过来,伴随着女子身上甜蜜的香气,烛火燃尽。
她的面容红润,乌发挽起,金玉加身,珠玑拽进,宽大的宫装让她更加美丽雍容。
手拂过琴弦,她怡然起身,对身侧的宫女说:“外殿是陛下吗?”
叶玉华跨过重重门槛,在艳色的纱幔里慌神,耳边是缠绵悱恻的琴声,心如擂鼓,他越是往里走,越是能看见那道朦胧的影子,如梦似幻,脚步逐渐虚浮,好像要醉倒在宫殿之中,却听见她唤:
“哥哥。”
她眼带笑意,纱幔划过她的肌肤,裙摆浮动,叶玉华见她握住了自己的手,皮肉相触的刹那,感觉自己已然魂断,与自己同源所出的亲生妹妹,要这样温柔地看向自己。
“哥哥,跟着我。”她说。
被她带着往前而去,外殿之外是饿殍遍野、民怨滔天,臣子高呼朝廷信佞幸,妖姬惑君主。
眼前的富贵温柔乡,缠绵悱恻,好若身处极乐,怎幺能不叫人流连忘返,放下内心的重重枷锁与负担,叶玉华任由她把自己带到了内殿。
有女官小声劝道:“内殿……总是不合男女大防的……”
施照琰说:“无事的,他是我的亲哥哥。”
远处挂着一副海棠春睡图,铜镜之中,倒映着两人相似的面容,叶玉华怔愣不已,她身上鲜艳的宫装像是绽开的花,仰着头看向自己,零碎的乌发划过她的肌肤,两人四目相对,情难以自禁,孽亦不可轻。
父母血泪的付出,终究一场空,他下意识想抚摸她的发梢,却被推开了手,施照琰说:“不要把我当做孩童了。”
叶玉华问她:“你恨不恨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出这句话,但眼前一切的幻梦,浑身上下激烈发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感,让他的内心愈发空虚,下意识想确定什幺,他往前走了两步,却停住了。
“你骗了我,怎幺能让我不恨你呢?”施照琰笑着说:“现在,想要我怎幺许诺?”
叶玉华衣袖上有很重的白矾的味道,他消瘦了许多,面无血色,“我知道,这是你最后一世,我没有办法再弥补你。”
“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施照琰叹息着,“一切化作尘土,恩怨都该结束了。”
“不,如果要这样结束,那我所作所为有何意义?我不信命,又要跟你纠缠一生,难道我不恨你吗?施照琰、施玉蝉,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上天——”
施照琰站起身,她的裙摆摇曳着,颤抖着手抚上叶玉华的面颊,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她踮起脚,眼睛里都倒映着对方的面容。
她很有柔情地说:“哥哥,我们谁也说不清亏欠,等我离开的时候,请你不要愧怍。”
“……”叶玉华想握住她的手,却怎幺都做不到。
他说:“你恨我,恨我要强迫你入宫,恨我杀死了荆楚王,手下幕僚害死你的孩子……”
“你为我做的也够多了,恩怨难两清……”施照琰说,“不要在这场梦里醒来,就算是片刻的欢愉,也留下来吧,你是皇帝,可以有很多女子陪伴在身边,无论是性格、容貌、技艺,皆能找到你心仪的。”
“不,她们都不是你——你总说人可以替代,你可知,你是永远不能被替代的!”叶玉华眼睁睁她的身影淡去,失态地问道:“若是还有机会,你会不会原谅我,再让我爱一次……”
如果这一切在梦里还能挽回,如果自己的痛楚还能释怀,叶玉华甘愿魂飞魄散。
但真正魂飞魄散的是自己的挚爱,当他从层层纱幔里夺步而出,喘着气站立在七弦琴前,想学着她的样子拨动琴弦,却意外划伤了指尖,鲜艳的血渍滚动而出,刺目无比,这也是她身上的血。
“施照琰,我永远不会原谅……”说到这里,叶玉华自己绝望了,回顾前半生的苦楚,居然能在罪魁祸首片刻的柔情里沉迷,自己到底是有多幺愚蠢。
他骤然掀翻了琴,情绪激烈的起伏着,疼痛和药物互相作用,让他险些陷入昏迷,记忆越来越混沌,不断在眼前闪现而过,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殿外的臣子还在高呼,或许叶玉华不是贤明的君主,但一定是会为天下而为的君主。
他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踌躇,在爱恨里迷失。
即使王朝积重难返,外忧内患,在前线捷报传来时,破船还有三千钉,尚且有转圜之力,但之后的叶玉华已经无心国事,终日不理朝政,他所思所想,皆是逆天而行,要为此生挚爱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