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安静后,你浅淡出声:“你癔症了,该找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你转头欲走,萧克跌跌撞撞爬过来,却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他悲声道:“皇姐,皇姐!皇姐我错了,你不要走!”
他顺着你衣角的方向伏跪于地上,凤目被大颗的眼泪打湿。
“十一天又三个时辰,”他呜咽道,“皇姐已经十一天又三个时辰没和我说话了,皇姐再不理我的话,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窗户抵挡不住骤然加剧的凉风,被吹得大开。你和他的头发也被风吹得肆意纷乱。他的话成功阻止了你的脚步,你只好停下,回身望向他,目光透露着失望。
萧克神色越发慌张:“我错了,我错了皇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大逆不道,是我扮成驸马,是我爬你的床。”
“可我只是好想你啊,皇姐,我想抱你,想亲你,想操……”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便被你厉声打断。
“够了!萧克,你哪还有一点一国储君的样子,寡廉鲜耻,德浅行薄,你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擡手,头一次重重地甩了他一耳光。
他被扇得偏过头,眼中却闪着明亮的光,不知是烧得神志不清了还是太过于欢喜你的触碰,他竟然顺着你打他的手,从指尖慢慢舔吻上掌心。
你立即蹙眉躲开。
他语调缠绵,自嘲道:“皇姐方才还被我的舌头舔得喷水呢,现在就不喜欢它了吗?因为是我舔的吗?”
你喝道:“住口!”
雷公碎天,一道闪电划过半空,照得寝殿白光一瞬。刺眼光芒下,瘦削的少年面上的妆已经落得差不多,露出了原本粉白迷离的面容。他慢慢站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划在腕上,淋漓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的目光落在血淋淋的伤口上,透着隐隐的疯狂:“这一刀,是罚我不顾皇姐意愿爬上皇姐的床,下一刀……”
他将匕首放在你的掌心,刀锋对着他的脖颈。
他紧紧盯视着你的眼睛道:“皇姐若是以后还要继续漠视我,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沉默半晌,你闭目,不愿再看他,轻轻地道:“阿克,你醉了。”
他癫狂地笑了一阵,笑得弯下了腰,道:“我很清醒!皇姐,我从生下来就跟着你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在这宫里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不好幺?”
“皇姐不愿看我,那我就继续讲。我知道皇姐在意百姓,然而今年南疆太守请求放粮的奏折已经被我截下,南疆水患,保不齐饿殍遍野……”他语调中未尽的威胁之意很是明显。
你睁眼怒道:“你!!!”
他的眸光深暗几分,柔声道:“我只是想让皇姐知道,如果你不与我在一起,我什幺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握着匕首的手已经在战栗,却始终不能往他的脖颈更近一寸。
你一直以为的完美储君,实则是毒蛇,是恶鬼,他视百姓为蝼蚁,如疯子一般纠缠着你……可这人又偏偏是你亲手带大的弟弟,血脉相连的亲人……怎幺办,你到底该怎幺办。
你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已然接近崩溃,有什幺东西在轰然倒塌。
“皇姐不舍得杀我吗?倒不如我给皇姐指一条明路。皇姐与我私下在一起,我便做回那个仁善的储君,如何?”
他的声音似蛊惑人的海妖。
“皇姐,想好了吗?”
你木然站立在寝殿中央,火烛毕剥,预示着它即将燃尽。
良久,你的回应轻得如一声叹息:“一周至多一次……”声音细弱似蚊呐,可还是被渴求你多年的萧克听到。
他迫不及待地吻上来,呼出的炽热气息仿佛会把你整个人都燃烬。
“皇姐,别哭。”
————
骠骑将军府。
院中缠斗着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白衣男子看似瘦弱,实则招式狠厉,稳占上风。红衣男子逐渐不敌,却依然强撑着一口气应对。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后,伴随着红衣男子的一声闷哼,他竟被对方直接刺破了肩胛骨!
“瑾儿,你下手轻了。对待如此废物,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手软。”是一道凌厉又带着玩味的女子声音。
周羡瑾素衣鹤立,收剑拱手道:“姑母。”
周琏捂着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略一低头道:“母亲。”
若是此刻你在院中,必定十分震惊。原本应该在边关镇守的骠骑大将军周妤,如今竟是欺君罔上,无召回京!
英姿轻甲的女子坐于亭中,满身沙场杀伐的血腥之气。她从容喝下手边的茶,朝周羡瑾颔首道:“看来你恢复得好极了,若二哥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这寒毒之药药效虽猛,服下了解药后好得也快。”
周羡瑾的声音很淡:“姑母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
周大将军叹道:“你也别怨姑母用寒毒控制了你数十年,实在是怕你喜欢上了那个公主,更怕你再与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坏了大计呀。”
凄清月色下,俊逸出尘的男子雪色的面庞一片漠然,只余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周大将军微顿了顿,又想起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冷冷哼道:“你要恨,就恨那萧帝。当年,他为了强占我的二嫂,你的母亲,竟然应允二嫂带着你随军出征,又设计将二嫂骗离军队,在二哥突遇蛮子孤立无援之时不准派援兵前往。威虎队三千五百四十人,全军覆灭啊!”
说到动情处,她重重放下茶盏,粗粝的手抹了抹眼角那似乎并不存在的泪花,道:“幸而后来我在沙场捡到了你,巧的是不久后大哥的孩子在乡下探亲时淹死了。跟大哥说明原委后,他自是愿意把你接过去当亲子对待,小孩子长得都比较像,把你换过去之后,也没被人发现。”
“瑾儿,辛苦你为周家隐忍蛰伏数十年,如今,也该一举报仇了。”
周羡瑾没有回应。
周琏在一旁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讲述这些过往秘辛。当下脑子一转,也顾不得去包扎还在呼呼冒血的伤口,急道:“母亲,那当年为何不让我去做驸马,公主殿下说起来还算是表兄同母异父的妹妹呢!”
周大将军捡起茶盏就往周琏的方向扔去,喝道:“闭嘴,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东西!让你去?你能做什幺?!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年你离家出走再被公主派人送回来之后,你这猪一样的脑子就跟着她飘走了,让你来当驸马?”她嗤笑一声,“别说蛰伏谋划,到时候保不齐还要巴巴地给我写一封劝降信,让老娘折寿十年!”
瓷片混着茶水在周琏的脚边碎了一地,他也跳脚道:“那凭什幺让表兄去!”
“凭什幺?!凭瑾儿刚恢复就能把你这个上过战场的将军杀得东滚西爬!”
周大将军边提甲站起,边咬牙切齿地对周琏道:“老娘怎幺就生了你这幺个蠢货,以后没事少在我面前晃,心烦得很。”
她骂完了周琏,收了收情绪,信步走到表情极为平静的周羡瑾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此次攻城,午门和静和公主府两处的兵马就由你来全权定夺,姑母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