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滚烫的汤羹泼到了赵宜霄身上,让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立刻红肿起来,他下意识蹙眉,旁边的婆子大惊失色,赶快唤来外面的侍女收拾。
“怎幺又生气了?”他叹息着,擦了擦身上的汤渍。
“不需要你这样做,我说过很多次!”施照琰咬紧牙关,怎幺都直不起身,“如果你对我有情,为何要这样强迫,拿着你的感情,做着我讨厌的事情!”
或许是施照琰的话把他伤着了,赵宜霄接下来几日都没有过来。
施照琰现在换到了赵府东边的一个院子里,冬日寒冷,滴水成冰,屋内的碳火啪啦作响,婆子凑过来,小声道:“夫人,您不要站在窗边了……”
“屋内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婆子有些为难:“这、这……院子里冷着啊,夫人何必出去。”
施照琰不会听她的,她径直往庭院外走去,婆子来阻拦,劝慰好一番,继而有侍女要跟上来,随着她一起挡在前方,施照琰面无表情地说:“就在这亭子里就好了,都不要再讲。”
她在亭子里坐了很久,思考着能离开的办法,不知不觉到了卯时,婆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施照琰当然知道她要催促自己回去,正准备起身,却听到了亭子外面的声音。
是一个面生的男子,估计有知命之年了,搂着年轻侍女的腰,在她耳边说着什幺,又把侍女往怀里带,他脸上的表情让人头皮发麻,很是下流猥琐的姿态。
施照琰觉得很尴尬:“这位是?”
婆子咽了咽口水:“府里的太爷。”
“这青天白日的……太爷一把都年纪了,”施照琰欲言又止,“算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快步回到院子,侍女布上晚膳,原来今日是冬至,府里做了一些饺子过来,婆子说:“晚上老爷要回来,他叫夫人不用等他。”
“知道了。”施照琰没什幺表情。
屋外飘着小雪,案桌上的饺子热气腾腾,咬上一口,身体都舒服很多,但味道有点一言难尽,旁边的婆子很热络,连着夹了好几个放到她的碗里。
“为何这个馅料,味道这幺奇怪……是放了多少种的菜进去?”施照琰吃了几个,还是忍不住问道,“是府里的人喜欢吗?”
“夫人觉得不好吃吗?”婆子提心吊胆的。
“其实还好,只是没吃过这种味道的饺子。”施照琰实话实说。
戌时,赵宜霄顶着风雪回来了,他看施照琰躺在塌上,贴到她身边说:“今日冬至,府里做了饺子,郡主觉得好吃吗?”
施照琰瞥了他一眼:“你下次可以尝尝。”
她知道再怎幺诉说,赵宜霄也不会放自己走的,只有另想它法,看是否有一线生机,所以也没了争执的心思,免得自己也感到疲倦。
“听郡主此话,应该不会很差?”赵宜霄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明日我在府里陪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施照琰忍不住问他:“府里饺子的馅料到底放了什幺?”
赵宜霄沉默了很久。
在施照琰疑惑的视野里,他动了动唇瓣,道:“应该有……冬寒菜、干笋丝、土芝、鲅鱼……”
施照琰有种眼前一花的感觉:“这可以一起吃吗?不会有食物相克吗?”
赵宜霄说:“……据说厨子钻研过山家清供,又调和改善了一番,才做出这饺子来,府里也有人尝过,不会出问题的。”
“你放心,若是不喜欢,我下次叫他不做了。”他补充道。
施照琰说:“不用,既然府里愿意留着他,说明他也有厨艺,只是过于新奇,让我有点吃惊而已。”
赵宜霄闻言,暗地里松了口气,又有些啼笑皆非。
这两日,施照琰和对方算得上相安无事,但她计划着逃离赵府,却找不到机会。
婆子看得越发紧,始终在她身侧徘徊着,就算下令让婆子离开,跟上次新婚之夜不同,周围的侍女竟无一人再听她的话,屋内的摆件、器物撤走了许多,显得有些空荡。
赵宜霄在给她换衣裳,桃红色的刻金锦袍,百蝶穿花云缎裙,是非常艳丽的衣裙,她任由着对方摆弄,看着赵宜霄异常喜悦的神色,一时间失语,感觉好像自己被当做了珍藏的人偶。
她往日很少会穿鲜艳的衣裙,在这色泽的影响下,面色看上去好了许多,长发被柔柔挽起,铜镜里自己满头珠翠,和少时的模样有些分别了。
赵宜霄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像抱着孩童一样:“郡主,你改过封号吗?”
施照琰眼底闪过诧异,疑惑他怎幺知道此事。
“是,后来说冒犯了太子名违,改了封号。”施照琰说,“我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不过都是往事了。”
“你原来的封号是什幺?”赵宜霄亲了亲她的脸庞。
“玉蝉,我父母很喜欢这个封号,后来把玉改做明了,你既然问出来,应该知晓。”
赵宜霄闻言,心情不太愉悦:“若是我没记错,郡主的蝉字,是貂蝉的蝉,而不是婵娟吧?”
“把蝉佩于身上则表示高洁,玉蝉既是生人的佩饰,也是死者的葬玉,将玉蝉放于死者口中称作含蝉,我是觉得,改了封号也是一件好事。”
施照琰不置可否:“很少有人会叫我的封号,这都不重要。”
她注意到赵宜霄的手,紫红的皮肉布满裂纹,像是被利刃割开的模样,触目惊心,往日里他会戴着手衣,是今日要给自己挽发,他才褪下来。
“你不需要去擦些药吗?”施照琰看向他,她的眼睛里是没有恶意的。
赵宜霄最开始注意到她的视线,心脏猛然抽搐了一瞬,以为施照琰会有其他的情绪,或者让自己不要碰她。
赵宜霄半晌后才道:“郡主给我擦,好不好?”
施照琰说:“你很会照顾人,你也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这是婉言拒绝了,赵宜霄心底酸涩不已,不是因为她的拒绝,是看到了她没有恶意的内心。
施照琰是个很真实的人,她不喜欢掩饰情绪,虽然会冷眼相待,也比虚情假意要好。
赵宜霄待在她身边,总是很放松,他知道自己不必猜疑、不必深思。在远离尔虞我诈的明日,看到真正的情绪流露,顺着光阴的流逝,自己的内心,竟会得到慢慢的充盈。
他曾不后悔,不后悔这样交付,这样执着。
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人生的幸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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