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恩面露难色地道：“药剂师小姐，你需要嗯……去波尔德村庄一趟。”
药剂师明白原由：“啊，好的，没问题。”
她心情不错，仿佛看到王都药师这个职位向她招手，但也留了个心眼：“能带上我养的宠物吗，他们需要我的照顾。”
“可以。”杰恩感激她的配合。
没想到，这几天，林恩小姐过得忙极了。她和那帮只会说祷词，会普通治愈魔法的神官不合。
林恩在村庄中穿梭，与他们关系逐渐融洽，过去的隔阂也逐渐消散。现在村民们都喊她药剂师大人。
可惜，疫病的解药仍未研制完成，她仅能做一些基础的应对措施。
她烦心的地方有很多。
“我想不通，为什幺我要和你住在一起，”药剂师板着脸，“我为什幺没有单独的屋子，甚至因为你的缘故。门外还有两个侍卫监视我？”
“村里额外的长房只有这一间了，”瑞林理了一下衣袍，正襟危坐：“忍忍吧。”
药剂师不解地问：“你一腔热血率领村民闯出去，为了所谓的自由有必要吗？”
说完，她自嘲地笑了笑。
黑猫迈开四肢，跑到她的脚边求蹭，对瑞林猛地吹起胡子，纵身一跃，跃到她腿部，侧躺露出肚皮。
“我只是想站出来，守护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即使我必须付出一切。”瑞林的圣光，让药剂师差点晕厥。
药剂师插科打诨，转移话题失败后，掏出烟斗，向外走去。
瑞林立即拦住她：“你什幺时候能戒烟？”
“等鱼不翻肚皮，猫猫不和鱼争宠，蠢龙不热爱逃跑，”药剂师感慨，“等神经病不发疯，骑士能听懂人话……”
“这些人都是谁？算了，我真心祝愿你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瑞林这番话让药剂师觉得，他是那种宣布退出教会，要回老家结婚，结果第二天却被钉在十字架上殉道而死的人。
药剂师收起烟斗，好奇地问：“你有没有对圣塞巴斯蒂安画像自慰，然后高潮过？”
瑞林愤怒道：“老是调戏我真的好玩吗？我从来没有过！”
药剂师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看了眼钟，推翻了抽烟的念头，决定去配方室炼药。
走之前，她打趣道：“我觉得他那张图还蛮色情的，你要是真对那张画高……”
“你这是亵渎！”瑞林愤愤。
长方里临时搭建的炼药室内。
林恩站在炼药室中心，有条不紊地进行炼药的步骤。
瑞林站在炼药室里，注视着林恩熟练操作各种药材和炼药器具。
“需要我帮忙什幺吗？”瑞林真心希望能为林恩提供一些支持，哪怕只是打下手。
药剂师把一捧粉末递给了瑞林：“帮我把这些粉末放入炼药炉中，轻轻搅拌，直到完全溶解。”
瑞林小心翼翼地接过粉末，把它们倒入炼药炉。
“这样就可以了吗？”瑞林问道，希望自己没有做错。
药剂师“嗯”了一声，注视炼药炉中的液体。
眼前青蓝色的火焰舔舐着药炉，猎猎攒动，寂静无声的炼药室里，水沸腾咕噜噜冒气。
日光渗进玻璃，她额前沁出了湿汗，光线描摹她的身形，轮廓愈发清晰。
他胸腔里、血液里有无数蝴蝶飞扑冲撞，化身赤裸的剑，戳向每一处，痛得血肉模糊。
她像残缺的月亮，也是他无法触摸到的日光。
光晕融化了她的身影，也混淆了他的记忆。
混沌的她、闪闪发亮的她交叠在一起，到底哪个是她。
属于我的小羔羊，主终将赐福音与你——
药剂师嫌弃他的呆滞：“这里没你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瑞林眼前的景象恢复了清晰。
“哎，你在这里只会妨碍我！”药剂师准确地掌握着火候，以及搅拌的力度，“我不想分心！小神官！”
“哦……好吧，那我去做饭。”瑞林如梦初醒般地转身离开炼药室，步履沉重走去厨房。
到厨房后，他朝玻璃格窗望去。
铁线莲的细藤缠绕篱笆，绿萼疏疏密密，如宽线垂落。
——“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这是铁线莲除去高洁、美丽的心，以及欺骗之外，特殊的花语。
四月的铁线莲，就像四月是个残酷、矛盾的季节，明明是疾病蔓延的死地，却要举行代表复活的祭典。
有一天夜里，她梦见，她站在教廷的穹顶壁画之下，见圣画在流血、圣心在流血，所有人都躺在死之海的红中，有人历经厮杀之后，被人供奉在神殿中，唤作恩主，向世人散布他的恩，教人信祂赐的义。
恐怖。太恐怖了。
林恩捂住胸口跑到客厅，发现瑞林端坐沙发，身处明暗的分界线中。
祭黑的夜里，他声音格外嘹呖。
“所有人都是可怜的鬼，正因如此我会爱所有人，包括庸人、俗人。”
“你有没有想过要逃跑？”药剂师在他身侧坐下，“你别真的死了，我会难过的。”
“我逃不了……我逃了村民该怎幺办？”他摇头，“如果我的死能一笔勾销所有罪，我愿意替大家领罚。”
“呵呵说得好听，”药剂师揉了揉眼睛，呼吸逐渐困难：“你要是真被钉上十字架了，秃鹫会用喙在你尸体上戳出洞，啄烂五脏六腑，蛆虫鼠蚁啃咬你的表肤。”
她越说，心脏越疼痛，像撕裂般。
“所有人唾弃你血肉模糊的尸体，而你的姓名会刻在耻辱柱受万人唾骂。”
瑞林没有被她说触动，平静地扫过她。
凭什幺、为什幺。
她想要活着，努力活着，在所有的死路里，试图寻找条向生的路。而他不想要生的路，完全可以渡让给她。
无言的愤怒、回忆的创伤、讥讽的话语，是无穷的噩梦，缠绕着她。
她反身把他压在沙发上，手指搭在他脖颈，拇指往肌肤里深陷，用力地向气管内挤压。
“你不能反抗吗？”
“你不能从十字架上逃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