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

6.

这年夏季的第一个台风天暴雨如注,晚间没关紧窗的自习室充满了潮气味。

才过完生日的人脸色沉重得像新丧,也不知道回家经历了什幺困苦,木着张脸坐在位置上神游,衣物雅致的香气与洗过澡的水汽也盖不住赤血操术的血腥气。

雨声让世界变得安静,也让人提不起劲。

书本摊开摆在面前,你的指尖不规矩地触碰到了他执笔的手。其实没什幺勾引的意思,只是沉闷得无聊,就像猫咪闲着没事过来蹭蹭人。

黑色水笔在纸上落下一道无意义的短线后倒在一旁,加茂仍旧维持着手半蜷的姿势,而你平滑的甲缘却在其中不安分地轻挠。

“鹤田,不要调皮。”他叹了口气,看着不服气的你像是在看一道棘手的难题。

汗水与荷尔蒙如阳光般过剩溢出的某个午后,穿着吊带背心与短裤的西宫前辈长发倒垂着躺在你床上。

闲聊间你们聊到被真依一天就甩了的倒霉蛋,她用一种与外表不符的老成语气说过,他们这类人可没多少权利自己挑选将来的另一半。越是靠近咒术界金字塔顶的家族,在这方面越是受限。

“......像加茂前辈那种,估计家里长辈会早早为他挑好。”说着她从手机屏幕撇开眼,分给你一丝奶凶的眼风,语重心长地劝道:“胡乱掺和进去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都二十一世纪了,怎幺一说谈个对象,还想到结婚了呢。

抱着雪糕桶的你挖了个漂亮的草莓球栽到蛋筒上,给西宫递过去的同时一脸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和加茂前辈sex,到时候分手就好啦。”

“什,什幺?!呜哇!”

手机砸到脸上的小女孩手忙脚乱地翻正了身子,疼得泪汪汪的双眼满是震惊。估计是没看出来你长得一副高岭之花的性冷淡模样,内心却钻研着如何和纯情的古板前辈睡觉这种H的事。

及时行乐啊,及时行乐。

灯光将加茂眉间不展的竖纹照得一清二楚,他的顾虑很多,不仅时刻考虑着御三家的职责,还担着来自母亲的殷殷期盼。然而,这些关你什幺事呢?

你拉过他的手,亲了亲他虎口处粗糙的茧。

空调的运作声被窗外将树冠都吹向一侧的风声所掩盖,睁开双眼的前辈看起来格外严肃,还有点凶。但你侧耳听见了另种笼统的声响,有如春夜花苞绽开。

真是令人心痒的声音。

互不相让的对视让气氛变得滞凝,他的眼神泄露了不稳的心绪,板起的脸更像一戳就会破的虚张声势。

你的视线停驻在他抿成一线的唇。山桃花的颜色,看上去与花瓣同样柔软。

“前辈,有人夸过你的嘴唇很漂亮吗?”

将脸贴在他温暖的掌心,你像个单纯好学的好孩子,提出的问题却仿佛攥住了他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几缕浅色的发流淌在他指缝间,凉滑的触感。眼看着你扣住他那只手,从对座俯身过来,老实人加茂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下意识微张开了浅粉色的唇瓣。

呼吸变得急促,他扣紧了你的手,手指骨节硌得你有些疼痛。鼻尖相触,他闭上了眼,低垂的睫毛在可爱的发颤。

你恶趣味地就那幺静待了几秒,等到前辈困惑地睁开眼才盯着他骤然放大的瞳孔,将双唇贴了上去。受不了你慢慢沿着他的唇瓣研磨,椅子在地上挪出刺耳的摩擦声,站起身的加茂狼狈地喘了口气。

他松开你被攥红的手,握住你的腰,低头重新亲了上来。没有忽然加剧的风雨声,也没有震耳发聩的响雷,所以能够听清接吻声如何从生涩变得缠绵。

你没有闭眼,也没有闭眼的欲望。

捕捉着他因为情动而生动起来的好颜色,身体自然而然就热了起来。擡手搂住加茂的颈,在他将深吻变得细碎且纯情时,你微喘着说出直白的话:“我喜欢和前辈接吻的感觉。”

可怜血气方刚的少年乱躁的心绪比起台风过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以为你只喜欢女孩。”   冷静下来,他风轻云淡的话语中多少掺杂着不安。

侧枕在加茂腿上,你闻言笑起来,抓住他抚摸你眉眼的大手放在唇上亲了亲,随口安抚道:“所以,前辈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言语是可以障目的叶,偏偏他对于爱与被爱都太敏感。幼时过得艰难,成为嫡子后行事更是谨小慎微,只盼着真正成为家主,能将让母亲过得好些。

他用指尖轻轻按压着你柔软的唇,像是在努力压着心中翻起的暗涌。君子端方的传统气质与迫切想要挣出樊笼的叛逆糅杂,他眼底的矛盾与纠结在对视中一览无余。

“我想和前辈更亲近。”打断他的沉思,与你外表所给人带来的距离感截然不同,你此刻望着他的眼神是温顺的。唇瓣一开一合,每个字眼都在不断亲吻他的指腹。撑着他的小腹坐起来,掌心隔着布料可以感觉到肌肉的绷紧。

从少年过渡到男人的年纪里,沉默并不代表游刃有余。

他的心跳像可以被拨弄的琴弦,你的指尖有意无意摩挲着他的衣褶,即便没有了肢体接触,伴着落雨声奏出的曲子仍旧是急管繁弦般的热闹。

骤急的暴雨声势愈发盛大,笼着这一室光亮朦胧得像灰夜里一颗孤零零的星子。如同这段地下恋情的开端,隐晦得不见天日。

迟钝如三轮这类察觉不出素来亲近的前后辈之间有所变化的氛围,敏锐如真依又不喜多嘴多舌。

阴影遍布在茏苁草木之中,檐梁青瓦之下,街长巷深的京都很适合秘密生存。

从牵手的拘谨到接吻的热切,少年悸动如同日渐攀升的高温。柿子红的晚霞低低压在殿堂庙宇式的古建筑群上,相触的影子融进了庞然大物沉默黑影之中。

比起加茂温柔抚着你脸颊的吻,你更热衷于分神用耳去捕捉熟人话声与路人脚步,用睁着的眼扫过停驻在电线杆上的鸟类。像个注意力不集中的小孩,常惹得他挫败又无奈。

陆续穿越了大半个夏天的雷阵雨并未带来清凉意,反倒使京都成了巨型蒸笼,潮湿闷热直教困在其中的人们苦不堪言。

不喜空调的祖母摆着台老式电风扇按了一档,让风慢悠悠地吹。休假中的你无视她嫌弃的眼神,大喇喇地瘫在地上露着白肚皮,手指都懒得动一下。收到新讯息的手机在矮桌上没一会儿便响一下,与蝉鸣重叠起来,吵得老人家不耐烦地捡了小碟里的果脯往你肚皮上扔。

“烦死了,快点把它处理好。”说着她瞧你一副被热傻了的恹恹样,勉为其难把风扇调上二挡。

杏脯酸甜,一颗能在嘴里含上好久。

手指在屏幕上划,乙骨附着风景图的旅行游记,加茂的读书推荐笔记,三轮在超市抢鸡蛋没抢过大妈的吐槽......通通读完后,你打开了西宫前辈的聊天框。

“前辈,去吃刨冰吗?我请客。”

信息界面很快跳出女孩子对热天大晒的抱怨,没说去还是不去,多半是在犹豫。

你舔干净唇角糖沫,哒哒打下一行“我打伞来接你。”随着小猫ok的表情包跳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还不忘把矮桌上半碟果脯一股脑全都塞进嘴里。

“我晚餐在外面吃,您要不想看牙医,可就别再偷吃甜的了。”

被念叨的老太太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看你跟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转,丢裙子又找袜子,她闲得咂嘴问道:“和男孩子约会?”

“No.”

和男朋友秘密约会这种事要在学校里做才刺激,假期就没必要见面了。涂完唇釉的你吗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啵”一下,把话接着说完:“和小桃去吃刨冰。”

大概是觉得成天和女孩子厮混的你太寡,镜面清楚照出了老人家兴致不高地瘪嘴。

高温被隔绝在玻璃窗外,店内空调开得很足。

滋味最好的总是西瓜芯草莓尖,用小银叉戳起冰上红通通的西瓜球放入口中。咬成两半用舌压碎,直到沁凉的甜味填满口腔,你才惬意地去挖那淋了层炼奶的冰堆。

“今年的交流会一定要把东京校的那些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板着脸的西宫要是脚能够着地面或许更有气势。故意找了高脚凳位置的你没忍住往桌下瞥,不过多看了两眼就被她冷笑着捏脸制裁了。

“哼哼,小柚的脸也很软嘛。”

师夷长技以制夷,将你措手不及的表情收入眼底,充满成就感的女孩收回了手。眼看她笑着还愉快地晃了晃小腿,被可爱到的你往嘴里猛塞了一大口冰。

走过灌木丛深的拐角便是旷阔的林野,天然的训练场。

已经可以听见大家三两句讨论着东京的话声,加茂沿着墙的脚步却越来越缓,临到头止住步子,旋身让你撞了个满怀。

借着宽大的深色袖口掩盖,里面藏着十指相扣的亲密。似是舍不得放开你的手,又像是要说点什幺,他顿在原地察觉到你迫不及待想往外窜的神情,眉心又起褶。踌躇中猝不及防被你往下巴上敷衍亲了口,到底是没能抓住你背着箭囊拿着长弓跑到阳光下的轻跃背影。

有段日子不见,被想念绊住的人怎幺好像只有他自己呢?

面对着角落生青苔的墙面静默地伫了会儿,像是被硬生生泼了盆凉水,少年心头热度骤降。揣着郁气远眺,深林尽头挨着天缘,这边还是澄蓝碧空,那头倒积围着大半弧乌色厚云攒动着似是随时准备压来。

理好袖子踏出去,站到人前他还是那个通身规矩不出错的加茂。

情人间少分歧,除了合拍,容忍,原因还有好多种。

两人情意攒一杯水,若是彼此保留滴滴嗒嗒仅蓄小半杯,自然颠簸都无碍,你以为你和加茂是如此。

当他真在人散后少见地露了不悦,斥你小半年都没长进,嚼文嚼字把你训得跟个孙子似的,你可算听明白了。

他想让你在交流赛上争气,好在宗家那过个脸熟,将来再一步步崭露头角破格坐上加茂家主母的位置。且不说这是什幺封建选妃制度,你是真没想到外表光鲜内里落魄的小少爷竟然开始为你们的未来铺路。

感动,但不敢动。

见色起意的外来人引诱倍受拘束的大家闺秀,图得是欢愉,又不是出息。拳打竞争者,脚踩老橘子,朝着花路奋力奔跑,可不是你想要的未来。

站在你面前的少年可能觉得话说重了,拢着衣袖俯身拿手帕给你抹蹭脏的脸蛋,窗边浮沉光影衬得他鼻梁秀挺,侧颊斯文。你禁不住连觑他好几眼,直到唇瓣被含住,撑在身后的手慢慢蜷成了小卷。

人妙,但事不妙。

遭遇咒灵袭击的交流赛一波三折,这妙人自己遭罪又包着脑袋成了病患,还捧本外国名著慢慢念着哄你睡午觉。握着他的手假寐,你心里纠结得像被软刀子磋磨,自是没察觉到医务室紧闭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小缝,很快又重新合上。

十月往后是阿努希湖畔的蓝楹花盛放的时节。

连着几日收到好几张不同角度拍摄的花簇照片,一直不回复的你在睡前接到了乙骨与以往陈词滥调不同的问候。

“小柚有读过法国诗人拉马丁的《格拉齐耶拉》吗?”

问题从对话框里跳出来时,你的心跟着眉梢一跳,直觉怪得很。

书名瞧着眼熟,脑中思绪几转也没想起来在哪看过,干脆拾起手机随意回了句“没读过,不感兴趣。”

屏幕里“输入中”的字样一直在闪烁,直到光自行熄灭都没有弹出新的回话。把手机往枕下一塞,睡意压得你眼皮打架,意识浑噩间想起来加茂之前给你念过几页的译文好像就是什幺拉马丁写的。

难道是什幺重新流行起来的冷门著作?

一闪而过的灵光转瞬被困倦拽了下去,你把侧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

管他什幺马拉丁,丁拉马,睡觉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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