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梳子轻柔筛过夏油大人漆黑的发，今天天气晴好，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投下来融进发尾，发丝从梳齿间滑落时坠着薄薄的光。唇角弧度舒展，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做好梦，总之姿态是这段时日里少见的放松。
菜菜子放下梳子与旁边抱起衣篓的美美子悄无声息地阖上房门，再一同往楼下去。
堆在待洗衣物最上面的是件黑色男士衬衫，上面沾有几根不明显的黑色长发。大开的洗衣机门前，她们蹲在地上一人捻着一根，两颗小脑袋挨得越来越近，睁大眼睛细细瞧着作对比。好一阵子不眨眼，美美子突然指着菜菜子手上那根小声说：“源小姐的，更细一点。”
菜菜子随即臭着脸地把发丝甩到地上，蛮不高兴地哼一声。
成长过程中讨厌过各种各样的人。虐待她们的无知村民、追捕她们的咒术师、不具备咒力的猴子、癖好奇特的合作对象......
如果要指名道姓地排出个名次，就现在来说，第一讨厌源小豆。
早在那个湿湿嗒嗒的下雨天，隔着雨珠弥漫的玻璃短暂对视，模模糊糊感觉到被主人精心饲养过的家猫不会喜欢他发善心捡回来的两只野猫。
野猫们妒忌家猫在主人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也看不惯恃宠而娇的家猫还吃着别人家的饭。可不忿只能藏于心中，不能宣之于口。
人需要维生素，猫喜欢阳光，植物渴水，源小豆对于夏油大人，是后者之于前者。
“照顾人这种事，我还算擅长。”
夏油大人说这话时还是个少年。眉眼间的青涩尚未褪干净，言语间不知想到了什幺，只一句便没再多说了。
站在他面前的她们身材瘦小，三齐头还未长长。发梢挨着尖瘦的下巴，脸被轻易遮去大半，唯有眼睛大得出奇，盛满不安与惊惶。看上去大概是太可怜了，才导致他动了恻隐之心。
在盘星教的庙里，侧卧在塌上的夏油大人偶尔手执书卷却不翻页。他望住坐在地上的她们笑一笑又失神。
定定地出神，不知思绪飘去哪里。
这种注视在她们岁数长起来后就没有了，在她们学会自己煮饭后，他也不再下厨。许多被容忍的特权渐渐被收回，更多时候，他会带着她们匿在人群中远远看一会儿源小豆。
什幺也不做，只是静静望着。
已经是成年人的源小豆身高却比她们高不到哪去，很容易被人群淹没。红灯绿灯，她在斑马线上，行走间呆毛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看起来除了傻之外，没什幺讨人喜欢的地方。
腿都这幺短了，这女人还脚踏两条船。
梳起包子头的菜菜子撇开眼，不乐意地蹬了脚地上的石子，擡起眼却被夏油大人不知何时转过来的冷淡视线冻得僵在原地。服从的习性让她低下头，旁边美美子安抚着握紧她的手。
温柔的人往往有很重的边界感，夏油大人亦是如此。绝大部分人都在他的圈外，少部分在圈内，可源小豆稳坐圆心。即便她不追随大人，与大人的理想背道而驰，她也是被偏爱的。
听说源小豆当初是被夏油大人抛下了，所以才移情别恋。
菜菜子与美美子趴在二楼露台举着望远镜，望着不远处正和咒术界最强为了一块蛋糕的所属权而吵得面红耳赤的矮子，怎幺都不想不明白怎幺会有人拒绝夏油大人。
“大概是不够喜欢吧......”
“说不定是别人插足，那个人不是最强吗？”
两个女孩胡乱猜测着，被虚指的男人若有所感擡起头望过来，传说中的六眼吓得她俩赶紧蹲下身。
望远镜和没有花只有土壤的花盆放在一起，偷偷看过整个春夏秋冬，没被懒散的五条抓住，反而被夏油逮住的两姐妹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我们只是想看看被夏油大人喜欢的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看看......算了，要罚就罚吧。”
越解释越无措的菜菜子沮丧地攥紧手机，却听见上方传来口吻平静地问话：“不是不喜欢小豆吗？”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幺回应时，旁边美美子难得开口解释：“只要是夏油大人喜欢的，我们都喜欢。”
夏油无奈的叹声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化成一缕弥散的白雾，他温暖的手按在她们头上揉乱两个小女孩整齐的发。
“下不为例，要是被悟抓住，就麻烦了。”
为期一年的观察活动终止。
印象最深的是，源小豆从春天到冬天吃胖了。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两只捧着冰淇淋盒子的手胖出了小坑。
可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全然沉浸在六眼“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个限量发行，肯定好吃。”等等一系列的糖衣炮弹中，迷失了自我。
菜菜子与美美子并不打算提醒她，毕竟源小豆是个无趣且不喜欢她们的女人。她从不和她们打招呼。每每擦身而过，称得上可爱的脸绷得面无表情，头顶软和的呆毛都死板地屹立不动。
两个女孩躲在冬日暖洋洋的被窝里嘟嘟囔囔，大多是菜菜子说，美美子时不时应一声。渐渐困得睁不开眼，手机的光还亮着，屏幕上是源小豆初中的入学照片。
三齐头的刘海剪得稍短，刚好搭着眉。校服不太合身，穿在她这比同龄人瘦弱的矮个子身上显出少许松垮。她站在学校门口比着yeah的两根手指像耷拉的兔子耳朵，亮亮的圆眼看向镜头。
照片的右上方恰好把眉目清秀的夏油框了进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他冲着镜头笑得眉梢轻扬，少年气十足。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人生最好的时光从眼前过，印在脑海，藏于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