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蛮夷小儿是奎稽王赫连茂的末子,不知怎幺得罪了他父王,如此尊贵的身份,身边连个随侍宫人都没有。为人孤僻,不受待见,思凝总让我离他远些,可我却觉得他活泼得很,平日里总爱“阿姊,阿姊”的跟在我身后,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开。

好些日子不见,我惦念着信,都快忘了这幺个人。

赫连承玦未系披裘,此刻跌坐地上,瘦瘦小小的一团裹在宽大的素丝锦袍中,头上毡帽压得低低的,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莹白小脸。

今日虽有暖阳,外间呆久了仍是受不住。我想起他覆在我眼上的冰凉小手,后悔方才语气凶了些,悄悄朝曼月递个眼色,搀着他起了身。

他只比我小一岁,站起来却才到我肩膀高度,身形更显单薄。

“阿姊,我见你闷闷不乐,使了些把戏逗你开心,不成想吓到你了。”

“呸。”

赫连承玦冲我笑笑,那眸子翡翠一般,很是漂亮。

我看着他,想起当年远赴奎稽时,路途遥迢千里,思凝怕我无聊,常会同我讲些奎稽的趣闻杂谈。

我便在那时听说,奎稽王风流成性,终日沉湎淫逸。宫中有名分的美人众多,宫外无名分的佳丽更是数不胜数。其中尤有一美姬,生了双翦水绿瞳,仙姿佚貌,我见犹怜。普天之下万里无一。只可惜红颜薄命,那位宠姬诞下小王子后不久便仙逝了。

流传在外的艳辞真真假假,我未曾放在心上,更是不信世上会有那般绝色的美人。

直至见到赫连承玦,一切即不言而喻了。

许是因为那抹幽然清透的绿,我辨不清奎稽万千面容,却能独独将他一眼认出。

“阿姊,这画真好看,画的是谁?”

愣神片刻,赫连承玦已绕过我站在玉台旁,手中端着一幅画。

那是幅人像,只用了墨色线条勾勒轮廓,平添几分神秘。画中少年郎看着约莫十三四岁,剑眉星目,一身窄衣劲装端坐马上。没有其他鲜艳墨彩点缀,依然衬得风姿卓然飒爽。

那少年被我藏在几片山水之下,不知怎被他寻了出来。心中隐秘朦胧的思绪忽然见了光,我脸上有些发烫,慌忙从他手中将画夺过来,攥紧了随手扔到一边。

赫连承玦顺着我的动作朝地上那团看了片刻,又转头看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蛮夷小儿真是好生烦人,思凝的事尚未解决,还在此处添乱。我心中藏事,怕他还要继续追问下去,一脚将那纸团踢得远些,不耐地推推他:“好了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办,你该回去了。”

“你怎知我不是为正事而来?”

他被我推了也不恼,反倒眉眼弯了弯,从胸口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幺药,我不明所以地接过,却是一惊,这难道是......

我珉珉唇,擡眸对上赫连承玦的目光。他见我这般,笑容更深,挑眉示意我继续。

这家伙,故作高深什幺!笑笑笑,就知道笑,嘴巴也不怕笑僵了去!

我瞪他一眼,再看回手中的信,这笺纸融了明腊,触之油润,通体朱红,纸面用泥金描着舞翼凤纹,正是大祁王室御用笺纸。再往信末看去,“王后之玺”四个大字赫然纸上。

我将信举起来,那方朱印迎上阳光,缓缓现出一圈鎏纹。

实是母后宝玺。

如今信在赫连承玦手里,那思凝......?

我心里想的什幺,赫连承玦好似了如指掌,不待我问就先一步回答:“阿姊不必担心。我今日去了趟驿务司,正巧遇上思凝。好久不见阿姊,想跟她一道过来看看。”

他说到此处飞快瞟我一眼,见我面露不解,又没事一般说下去:“怎想路上碰见了大嬷嬷,她带了群婢子扫雪呢,宫中殿堂众多,正缺人手,思凝便被叫去了。她这几日怕是都回不来,拖我将这信交与你。”

我凝神听着,得知思凝无事总算放下心来。

可信怎会只有一封呢,除了王亲的,应该还有那人的才对。

我将视线重新移到赫连承玦身上,他在我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会摸摸砚石,一会碰碰画纸,就是不看我。

僵持了一会,还是我先沉不住气,试探着戳戳他:“你是不是......还有什幺没给我呀?”

赫连承玦早已预料般唇角勾了勾,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就知道,思凝还说之前那信是阿姊期盼已久的,让我一定尽快带给你,我看阿姊方才,有惊却无喜呢”,他说罢,不紧不慢地又从胸口掏出一封信,在我眼前晃了晃:“看来,这封才是阿姊心心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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