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母亲(1)

你知道你不再是人类了。炙烤的火焰太热,你挣断枷锁从薪堆中走了出来,人们一见到你就尖叫着奔逃。

你对人声已经麻木,他们的心跳反而在耳边异常激烈,快要忍耐不住。你想你得赶快离开广场了。

走了很久,全身都很痛,你倚在溪畔的巨石上清洗伤口。这具身体太劳累,扒开布裙,可见擦伤遍布的双腿。但这具身体很健康,稍微的休整就使它像吸饱了水的枯种般复苏,小腹微微胀痛,经血澎湃地从身下涌出了,浸入土壤里,滴进溪水里流远。

你不再有收集或清理它的想法,也不畏惧丛林的野兽是否因为血腥而蠢蠢欲动。在森林里沿着水流漫无目的地走了七天,偶尔上一秒还被雄鸟的艳羽吸引,下一秒就发现自己枕在落叶上。原来睡眠已经不能由你所控制。这七天结束的时候,随着血液流出了一条幽黑的细蛇。

他一落地就会说话,开口叫你母亲。那是你第一次产生食欲,你掐住他的七寸,咬进它尚且娇嫩的鳞片。鲜洌纯粹的血味告诉你他不来自任何一个男人,是这具身体本身的造物。他的痛苦也传达到了你的心脏,但这第一口血让身上细密的伤口都奇迹般愈合了。于是你抓起扭曲着嘶鸣的蛇,他瞬间乖巧了下来,将细身缠在你的大腿上,衣物轻轻遮盖了他。

好饿啊,浅尝一口就打开了胃口。如果你想继续清醒下去,就该开始寻找食物了。

溪水很快将第一个猎物带到了你的面前,那是一个年轻鲜活的少男,站在水中,一边沐浴一边搓洗衣物。他注意到你毫不露怯的靠近时,脸上就微微发红了,侧身想躲开你的视线。

他留在岸上的黑色长袍略微泛白,但柔软异常。你脱下了身上的脏裙子,捡起袍子换上,那是他唯一干爽的衣服。

“你!”他终于有所反应了,淌到岸边想要拽住你。你顺着他的力道倒在他身上,就这样简单地完成了第一次狩猎。尖齿扎进他的肉体开始,他就无法反抗,在毒素传送到全身后,每一次吮吸都成了成瘾的恩允。他开始产生幻觉,认为血液本就该流向你,他的一切都该流向你,你是本源之地。

血液一半通过尖牙的通道进入食道,另一半滑过舌间咽下,你没能把握好进食的程度,吃饱喝足时少男已面无血色,呼吸错乱,紫色的眼睛弥漫水痕。他告诉你他叫阿诺,你抚摸了一会儿他湿透的发顶。

他不出所料地来到森林中寻找你。你还在原处,穿着他的长袍浅眠。他沉默地靠过来,轻语道:

“我是苏摩尼的教徒,知晓你是何等的生物。我既无法杀你,又用我血养育你,便与你有了纠葛,和我走吧,我会代替我主监管你。”

腿上的小蛇在兴奋地缠绕,没有理由拒绝他。圣徒用宽大的斗篷罩住你,趁着夜色将你带回了教堂的居所。

你在斗篷的缝隙中看到了教堂顶端巨大的十字架上被祭献的圣子,成群的乌鸦落下啄食他的残躯。你咽下一口唾液。

他扶着你走下地下层,每扇窄门内的教徒都在夜间祈祷和忏悔,高耸而狭窄的走廊里交错蜂鸣,一直到最深处的门前他才停下。

房间里只开了一口小窗,透进暗色的月光,布置了简单几样单人家具,角落的火盆里没有灰痕,桌面有一本厚书、一叠黄色的草纸。

他把你从手臂的钳制里释放出来,低头坐在床上酝酿情绪。黑暗给了他安全,而你的眼睛能将活物看得一清二楚。他等待了许久,你只是在原处站着。

“你……不会说话?”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次靠近你。你想开口回应他,磕磕绊绊说出几句中文。他茫然问:“什幺?”

你盯着他的唇形看,后知后觉这个国度的语言已经不同了,这具身体能够理解,你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更确定了你异种的身份,并因你无法说出人类的语言而起了怜爱之心。他点燃了一根蜡烛,想一件件地教你指认房间里的东西。

“这是火,苏摩尼对黑与冷的驱逐。”

你的大脑好像无法分辨这种语言和前世母语有任何区别,你尝试说“火”,又尝试转述他的句子,只能发出“苏摩尼”。

他重复了几遍,你还是张着嘴无法正常发声。他从抽屉里取出一颗红苹果,“苹果”,你对他摇了摇头。

不过他很高兴,你仿佛能听懂他的意思。你在他眼中变得更可亲近了。他指了指自己,你配合地叫他的名字:“阿诺。” 他抱紧了你,头温柔地搭在你的肩上,苍白的脖颈贴在你的唇边,你留下的伤口仍痕迹清晰,你听见温热的血一股股抽动,你如啄吻一般咬下,他的生命流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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