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2

马车横跨电闪雷鸣的漆黑雨夜,风雨奔涌,噼里啪啦,吹打得窗户簌簌作响,云桐在车厢里双心神不定,坐立不安。

天气突变,牧玄试图劝说云桐双留下。但她昨日刚被斥责过,不敢让母亲失望,便执意要回去。想着这天气还不至于把人截在半路,她不许牧玄派人护送,只坐自己来时的马车。

“小姐,您别害怕,我们马上就到了……”香茵看云桐双神色僵硬,握住她的手,苍白地安慰着。

云桐双感受到香茵自己都在颤抖,还要强装镇定让她安心,本来紧张的心神放松了些,反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只是有些疲倦,不害怕。倒是你,最怕这种天气。若早知雨会下得这幺大,我就不带你一起了……”

香茵怕雨夜这件事,是云桐双某天夜里发现的。那天夜里雨来得迅猛,狂风大作,呜呜的声音将她吵醒,她正好也想起夜,便披上衣服揉着眼出了门。

没想到那“呜呜”的声音愈发幽远,细听不像是风的声音,她联想到曾读过的鬼怪异志,不禁悚然,强忍恐惧去探寻,这才发现是香茵抱着被子在床上小声地哭,发现云桐双的身影,一脸恐慌地跪下来赔罪,说不该吵醒小姐……

后来云桐双问清楚了。香茵从小惧怕夜晚风雨交加的声音,因为那晚雨势格外的大,她又是初入府邸,人生地不熟,孤寂之感骤升,一时没能忍住,所以哭起来。

云桐双看着这个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怜她独身入云府,心软找个借口说自己怕打雷,之后一到雨夜就让她守在自己房间里。说是让香茵陪伴她,其实是不想让她害怕。

飘远的思绪被马车的骤然一刹截停,两人狠狠撞上车厢内壁,差点摔倒。

“小姐你没事吧!”香茵急忙扶起云桐双,继而转头对着车外的车夫怒气冲冲地大声诘问:“发生什幺了?怎幺会突然停下?”

“小姐,好像是车轮出了故障,我这就下去检查。”车夫慌忙的声音传来。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云桐双皱起眉,对着香茵说:“我们下去看看。”

经车夫检查,是车轮零件在行驶过程中被路障撞损,没有专门的工具还无法修理。

香茵努力帮云桐双打着伞,奈何风大雨急,伞根本起不了什幺遮挡作用,不过几瞬,斜打过来的雨就把她的衣服打湿大半。

“小姐,我们先回车里吧,雨实在太大了……”香茵艰难地说,一张嘴,雨水都往嘴里飘。

云桐双被吹得睁不开眼,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在恶劣的天气碰上倒霉的意外,她的心情糟透了,雨急头白脸地打过来,她根本没办法思考,正准备上马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乖乖,是你吗?”

这声音过于耳熟,但怎幺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云桐双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华贵马车停在一旁,沈朝在不远处,一手扯着肩上的披风,一手握着伞,雷声轰响,闪电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竟有一瞬的悚然。

在云桐双转过身,看见她面容后,他眉头紧皱,顶着风雨向她走来。

如说书人嘴里在危机时刻从天而降的救兵,沈朝毫无前兆地来到她身旁,一把便将她拉入自己伞下,用披风紧紧裹住她,身体贴着她被打湿的衣裙。

“先上车,有什幺事一会儿再说。”

沈朝的语气有些严肃,把她遮得密不透风,护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云桐双被按在沈朝旁边,他拿手帕细细地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他极少露出这样冰冷的眼神,仅是沉默,似乎就在责备她的粗心大意。

“沈朝,你怎……唔。”

沈朝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给她擦脸正好用手帕摁上她的唇,把她未说完的话堵在嘴里——他现在不是很想听她讲话。

云桐双惊愕。

沈朝离得很近,微微蹙眉,默不作声地替她擦拭。

睫毛上挂着几滴雨水,眨了眨就簌簌掉下来。她望着对面人不太好的表情,识趣地闭上嘴。

把脸上的水渍都擦干了,沈朝这才淡淡地开口问。

“怎幺回事?”

沈朝声音平静,但云桐双莫名从中听出几分令她缩脖的严厉。明明只是意外,她却一如小时候犯了错那样,下意识降低声音。

“回府的路上马车突然出了点故障,我刚下车去看情况,你就来了……”

看小姐此时的神情,像以往面对教书先生,如鹌鹑般战战兢兢,香茵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忙替她解释:“沈公子,是这样的。小姐正要回府,不知为何车轮零件受损,没办法正常行驶。幸好您碰巧路过。”

她刚才给云桐双打伞,尽力遮挡,自己曝露在雨幕中。云桐双衣服薄薄打湿一层,她全身几乎被雨水浸透,此刻不禁打起冷颤。

云桐双闻声转头看她,瞧她一副落水鸟的模样,摸上她的衣裳,微微一怔。若不及时更换,怕是要生病。她急切地对沈朝说:“你能快点送我们回去吗?”

沈朝看出云桐双的心思,垂下眼帘,略微思索后,说:“这里离云府还有一段距离,离沈府倒近。不如先回我的住所给香茵姑娘换身衣服,避免着凉。”

“好。”云桐双果断点头。

香茵睁大眼睛,不安起来:“小姐,我没事的,我们还是回府吧。已经这幺晚了,雨还这幺大,夫人一定会忧心你的。”

云桐双摇头:“换个衣服而已,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再说我的衣服也湿了,你也知道我身子弱,万一着凉生病就不好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香茵只能应下。但她知道小姐是为了她,感动得眼泪汪汪。

-

沈朝冷冷地看着云桐双拿手帕帮香茵擦脸,香茵惶恐地想要推拒,却被她硬按下:“不准拒绝,我的命令你都不听啦?”

多幺温情。

曾经任性妄为的小姑娘,如今也会用细心的方式关怀他人。

她们相互照应,气氛温和,他反而如局外人,冷眼旁观,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这些照顾人的方法,很多是云桐双从他这里学来的。

作为言传身教的老师。

他该高兴。

……然他竟在嫉恨。

连她身旁的下人,他都嫉恨。

注视着她柔软的笑颜,有一瞬间,沈朝甚至想要上去掐着她的下巴,顶着她惊恐的眼神,问一句。

凭什幺?

如果她愿意照顾别人的情绪。

凭什幺他得不到。

曾与她相许白首、定下诺言的他。

……算什幺?

拙劣的欺骗。

一戳即破的谎言。

不曾遮掩的痕迹。

一桩桩、一件件。

沈朝闭上眼,喉口的血腥满溢上来。

横亘三年的时光,他的妻子身边出现了那幺多碍眼的人,分走她的注意力,让她挂心。

在那些他芥蒂的、未曾涉入的过往里,她逐渐成熟,从稚嫩的幼芽长成娇艳欲滴的花……他试图搂进怀中,却恐惧地发现,已经失去了对她的掌控。

他精心培育的花,不再只属于他一人。

她的唇、她的吻、她的心动、她的偏爱。

全都被分给别人。

那令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在此刻席卷而来,他的眸光沉暗下来,手搭在整齐叠放的披风上,微微颤抖。

一边流着泪倾诉对他的思念,一边暗地里遮掩她与另一个人的过往。

当亲眼目睹她望向他人的目光里带着情意的时候,沈朝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耳畔响起演武场上牧玄走过身边嘲弄的话,刺得他近乎疯癫。

“她曾经爱你,把我当作你的替代品,可如今呢?沈朝,你离开了这幺多年,你敢肯定,当她看着这张脸时,想起的人还是你吗?”

初听只觉是虚张声势的挑衅。

当他于昔日情深的幻想中惊醒,才猛然发现这话如一柄淬了毒的匕首,深深扎入心底,而握着它扎得更深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之入骨的妻子。

那蚀骨剜心的毒,将永远侵蚀他。

从此往后,他会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想起她对他的不忠,变成疑神疑鬼、有点风吹草动就剑拔弩张的怨夫。

沈朝自己都没有发觉。

每一次,不去揭露云桐双的隐瞒与欺骗。

都是他在纵容,在哀求。

他隐隐希望云桐双可以主动抛弃那插足他们感情的贱人,彻底磨灭他的希望。

可到头来,给了那幺多次机会后,竟是他自己惴惴不安,日渐扭曲。

是他给了她心存侥幸的机会。

是他纵容她用爱杀死自己。

是他……自欺欺人。

不过没关系。

翻涌的血腥被吞下,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此时被暴戾与情欲撩拨,沈朝略略擡起眼。

“主上,已经到了。”

侍卫的声音从马车传来。

沈朝微笑着牵住云桐双的手,十指紧扣在她的指缝,嵌合严密,拉着她下了马车,走进沈府。

每走一步,他体内压抑的毒素都在不断波动、上涨,沉淀已久的极端情绪,那些爱恨嗔痴、不敢触碰的欲念,顺着撕裂的口子,同鲜血一起汩汩往外流淌。

大门被缓缓关上,沈朝居高临下地瞥了毫不知情的云桐双一眼,怜悯而怨憎,像在看着一只纤弱漂亮的蝴蝶懵懂无知地坠入蛛网。

蛛丝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去,连带着他再无法压抑的痛苦与疯狂,是侵蚀猎物最好的毒液。

“说起来,沈朝,你怎幺会出现在那里?”

云桐双似乎察觉到一些不对,但她说不出来,对沈朝天然的信任让她无法产生疑虑,只是好奇地问。

“我出去……确认一些事情,回来看见有马车停在半路,就想去看看情况。没想到能遇见你。”

“幸好你来了……”云桐双庆幸地说,语气一派天真:“那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快了。”

沈朝温柔地笑起来,像野兽愉悦而兴奋地等待猎物落腹。

“过了今晚……就能处理好了。”

——

懒得起标题

总之,倒计时结束公主请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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