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肃,这一刻的华山之巅静默无声。
叱咤武林的一众高手围聚在少林厢房外,面朝长廊,俱是屏住呼吸,紧紧绷直了身体。
这幺多武林高手在场,却无人知道弗妄禅师身侧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女人一袭青衣,绸缎般的长发随风飘动,说话间巧笑嫣然,一颦一笑真如传言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喜山仙子。
几位掌门互相使了个颜色,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不定,他们派了门下弟子地毯式搜索,没想到这人竟藏都没藏,径直出现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难怪逍遥宫问世以来的百年间,几次有武林人士上前围剿,无一不是无功而返。
这人真是深不可测。
他们先是忌惮,随即也想起了弗妄说的话,他击中了喜山。
不知那一击伤口在哪,可光凭这女人的神态,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样子,如果有,也仅仅是面色苍白。
“她在强撑!刚刚弗妄禅师击中她了,要是真没事,刚才怎幺会藏起来?”
“而且我们有这幺多人,就不信她能全身而退。”
昆仑掌门刚刚已经摆好了攻击的架势,这会儿转过身体面对喜山,一脸凝实的杀意。
青衣的女人垂手绞弄着僧衣的下摆,头靠在弗妄的肩膀上,散漫而随意地平视着前方。
弗妄吸入的迷香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此前击中喜山已经是突破了极限,现在真正动弹不得。
众人眼睁睁看着千娇百媚的女人斜靠在僧人的身上,一手在僧人的肩头轻轻划圈,另一只手从僧衣间擡起,握着一串佛珠,就着月光细细观看。
昆仑掌门运气在拳,看到她轻慢的神态,愈发怒不可遏,凭借战场上用命磨练出来的本能,立刻发觉这就是最好的出击时刻,也不多说,将内力凝聚在手心,带着浩然的真气挥拳向前。
喜山垂下眼来,直视了他一眼。
只一眼,青衣底下的白练翩然起舞,轰地撞上了推出的真气,白练停在空中,众人先是闻到一股不知名的香气,随后不知道谁先注意到的,发现昆仑掌门呆立原地,已经很久没有动了。
昆仑的弟子咬紧牙关,悍然上前,终于看清了自家掌门的脸——
鲜血从眼底溢了出来,不知道流了多久,满脸的殷红。
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高手,没有立刻惊呼出来,但腿上的动作还是露了破绽:脚步缓慢而僵硬,举起来的手一直在颤,只想着快点把掌门带回去医治。
喜山靠在弗妄肩头,带着笑意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无人再上前,武当掌门满脸凝重,沉声问:“青城山一事可是你做的?”
喜山嗤笑一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哪怕我们都折损在这里,也不会放过你这妖女,绝对不会让你祸乱人间!”
喜山转动眼睛,视线在说话的武当掌门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看向主持论剑比武的华山掌门,随后收回。
幽幽叹了口气道。
“就、凭、你、们?”
几位掌门对视一眼,很快就确认了眼神。
只一击就能击退陈方知,他们在场每一个人单对单,绝不是她的对手,但……
此地是华山的主场,他们人多势众,几乎是武林最高的战力集结,协力抗敌,结果真不好说。
众人收回目光,全力催动着功法,这群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一方霸主,很清楚这样的局面往往第一击就奠定了结果,丝毫不敢怠慢。
一息之间,月夜愈发凝郁起来,隐隐有了乌云密布的架势,就连地面也发出轻微的轰鸣,风雨欲来。
站在前面的弟子,有的根基不稳,被凝实的气场推得连连倒退,抱着廊柱才稳住身形,大气都不敢出。
喜山此前收回白练,轻轻呼气,吹了吹自己的指尖。
同一时间,夺命的必杀技从七个不同的方向向她袭来,以她为中心,七条白练向外伸开,猛的一拽,显赫一方的武林顶尖高手踉跄一下,被不可抗的巨力扯动,变动了阵型,自死向生。
七人虽然没有像昆仑掌门那样当场丧失战斗能力,但是内力骤然返回,一定程度伤及静脉,都需要时间平复体内暴戾的气息。
局面瞬间明朗,喜山站起来,手撑在弗妄肩头,眉眼弯弯地笑笑。
“还要试试吗?”
一片死寂。
就连调息都不敢出声,生怕被她瞧见了破绽,当场击杀。
喜山拍了拍手,盯上了弗妄这串佛珠一样,又拿起来戴在了自己手上。
弗妄身上有两串,长的挂在胸前,短的手里拿着,常年挂在右手虎口,此刻喜山拿的是短的那一串。
在她手上缠了三圈,刚刚能够戴上。
此行的目的达到,虽然没能真正睡了这个和尚,但是来日方长。
她眯着眼睛,像预备了很多次那样,退后一步,准备立即从原地消失。
然而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喜山面色突地一变,不知何时,弗妄已经能够动了。
他随之转过身来,再次朝喜山推出一掌,喜山作势要躲,然而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就在此刻突然发紧,她挣脱不开,生生受了一击。
在喜山默认了自己就是灭门青城派的凶手以后,弗妄每一次出手都是穷尽全力,哪怕喜山调制的毒药专门克制他的功法,他也强行突破了这一障碍,势要把这滥杀无辜的妖女留在华山之巅。
喜山接下他的攻击,边打边往后退,因为连续的内力冲撞,唇边溢出一口血,看起来愈发的妖冶了。
传闻中,逍遥宫的魔女和男人欢好以后会挖出他们的心脏,生生吃掉,若是那时擡起头,一定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鲜血从唇边溢出,长发飘散,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里似乎有爱,有欲,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弗妄定要将她留在这里。
然而她边打边退,迟迟看不见破绽,不知过了多久,竟把弗妄引到了山顶上。
这一路上土地翻飞,树木震动后轰然倾倒,她扛下越来越多攻击,嘴唇的血也愈发鲜艳,从下巴流到了锁骨上,好像一道蜿蜒的烛泪。
只见她纵身一跃,突然坠入悬崖,弗妄收回手,立掌在胸前。
远远的,一声鹤鸣传来,接住了下落的女人。
她在仙鹤的背上撑着身体,满脸苍白,几次倾倒,摇摇欲坠,看起来孱弱极了。
牢牢盯着弗妄的方向。
同时各派掌门也陆续赶到,一阵有惊有怒的嘈杂之中,弗妄渐渐看出了她的唇形。
她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