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徽

回到侍卫府,厅内聚集了一众闲聊的同僚。七迟三言两语向她们说明了情况,长门宫管理松散,夜班又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大伙儿都很爽快同意调换夜巡排班的请求,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行李拱手告别,生怕面前两个冤大头反悔。

七迟耸耸肩,将炉上温热的酒壶抛给影,然后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酒精顺着食道烧热胃袋,在外面冻了老半天的手逐渐回温,恢复了正常的知觉,七迟抱着窜入怀中的小桃,在徐徐腾升的暖意中思考往后的安排。

柳茕。

西厢里的名字突然跃入脑中,贵君与他似乎有着深厚的情谊,因为后者残脚之事,贵君生前屡次指使手下折磨晏玥,手段倾尽恶毒。但真要说兄弟情深,也不尽然。就七迟任职期间观察,不说暗中资助,连来西厢遣仆问候一声也无。更何况自己与贵君素未谋面,缘何将其中的弯弯道道说给她听。无论从哪种角度审视,贵君于华清宫突然爆发的情绪都很不自然,差一点当面直言请君入瓮的企图。但是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低阶侍卫,她又能在这出宫廷阴谋中贡献什幺推力?

七迟抚摸小桃的手一顿。

除非,幕后之人的目的涉及到了颢州——她默默咀嚼着这个地名,心头笼上阴云。暖炉毕毕剥剥烧着,半截焦黑的炭木从上层边缘掉落底部,碎成小几块,火焰猛得上窜,温暖的烟味漫入鼻腔,随后张开一席大火,贯穿了天与地,七迟于火中端坐不动,恼人的血腥气挥之不去,一团团黑影从记忆深处挣脱束缚,狂热地摆动干瘪的手,试图抓获地面上的脚踝,深不见底的口腔中传出无数声音汇聚而成的嘶吼。

她不动声色垂下眼帘,皮肉隔绝了火光,镇压所有不可闻不可见的动荡,她做出了决策。

“走吧,巡逻时间到了。”

七迟松手让小桃跳下膝盖,起身示意影跟上自己。经过调班后夜晚的时间大半都属于她们,七迟决定兵分两路,让影潜入宫正司收集情报,自己则前往西厢问话柳茕,约定子时三刻回到正殿门口。

熟悉的任务内容似乎让他放松不少,影默默颔首,如同一滴墨水渗入黑布之中,无声匿入阴影。

真不愧是暗卫,七迟感叹了一句,收敛心神,她亦踏入飞雪蒙眼的长门宫。

她先去了一趟北室。屋内已被全面排查过,除了一张半旧的平板榻什幺都不剩,空荡的好像从没有晏玥这号人住过。七迟转了一圈,只发现屋外一盆枯萎的飞仙花被遗漏下来。这个情况在意料之内,她并没有感到气馁,转身来到了第二个目的地,西厢。

西厢比上回见到的更加破败,断了一半的窗格由土纸勉强糊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薄得下一秒就会破裂。七迟敲门进屋,只见柳茕靠着墙角发怔,目光聚焦不知道扩散到何处,整个人的神魂好似已经不在此地。

七迟弯腰观察情况,手掌在他面前挥动两下,“柳郎君,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柳茕没有作答,那双看什幺都深情的眼睛好似被某种超越的力量擒获,变成两块僵硬的石头,过了好久,才微微一动,流入一丝清亮的光芒。

艰涩的嗓音从嘴角勉强挤出,好像多年未说过话一样,“迟娘?”

“是我。”,七迟点头,“怎幺坐在地上,难不成毒性尚未排解?”说着,她隔着衣袖为他把一下脉。

柳茕反应迟钝地笑了笑,借着七迟的力起身吃力地坐到竹凳上,这才慢慢缓过神来,面颊毫无血色,“劳迟娘担心了,茕无恙。不过是大雪封路,无事可做,稍稍发呆了一会儿。”

七迟运了点灵力过去,这才开始询问贵君的事情。

“他呀。”,柳茕流露出怅然的怀念,“那时我和他都在坊内准备殿前的献舞,其他舞者因为嫉妒排挤我,他则是讨厌虚与委蛇,于是我们自然而然亲近起来。”,柳茕完全陷入了回忆,整个人闪闪发光,骄傲仿佛从他的脊椎中抽芽出来,“他那个性子可是一点都没改,入宫时候竟然连贴身小侍都不安排,独来独往的眼中只有殿下。这样的人如何在宫中存活,果然他死了,死了,倒也不错,一了百了,拖着一身残躯苟延残喘才更可悲,呵呵呵......”

他开始说起颠三倒四的呓语,泪水以一种残忍的姿态滚落面颊,神情癫狂愈显。

七迟一心二用,一面引导柳茕稳定失控的情绪,一面心中思索。既然如此,贵君身边的侍子是怎幺回事,就当日对话内容来分析,两人的关系不可谓疏离,大抵贵君的日常起居都有这位侍子参与。

看来宫正司那边的情报至关重要,也许那里正藏着一把可以揭开谜团的钥匙。

必须要和影会和,但是放着这样的柳茕离开,也许明日就会见到一具新的尸体。七迟看向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男人,掏出一枚瓷瓶,取出暗红的药丸。它是由赤练花提炼出的融暖丹,主要被用于严冬御寒。但长门宫无权无势的弃君自是与它无缘。

七迟将药丸抵在柳茕唇边,送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化作缕缕热流钻入五脏六腑。柳茕睁着泪盈盈的眼瞧她,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七迟抽回手,将瓷瓶放在桌面上。

“抱歉,妾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请柳郎君照顾好自己。”

离开的时候,身后柳茕似乎说了什幺,但七迟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合上门,望着天空呼出白气。

长门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自从幽帝的鲜血染红玉阶那刻起,一种疯癫的病毒在长门宫蔓延开来,它藏在霉斑点点的墙角,埋入荒石嶙峋的废院,在数代弃君凄厉的怨气中愈发壮大,啃噬着企图抵御的心灵。活人越是憎恨它,长门宫越是欢欣地拥来,用金玉蒙尘的腹腔消化它的养分。可七迟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活菩萨,没有什幺非得不可的救赎情结,所以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离开。

抵达正殿宫门口,肩膀已堆积了不少雪,影分毫不差回来,打着手语转达宫正司目前的守备情况,并且令七迟惊喜的掏出了一张路线图。

宫正司的囚狱共有三层,如今关满了与华清宫案有关的疑犯。一层主要扣留嫌疑最轻的仆从,两日左右便会放走一批,二层关押与贵君有明确交际的涉案者,三层则是审问室,晏玥大概率身处此处。

七迟留下影接替她的巡逻工作,一人前往宫正司。严冬的夜晚遣散了相当程度的黑暗,反射的雪光补足大片视野,远远望去,宫正司灯火通明,宛如一只野兽嗜血的百目巨瞳,日夜不休地寻找着猎物。

非常时期,宫正司四周都布置了卫兵眼线,象征四品的刀柄缠纹在火光中透露出坚铁的光泽,最外层都如此,不知道上面还有什幺麻烦的人物。事已至此,先干再说!七迟攀上围墙外的高树,再从树枝飞身上了屋顶。撬开几块瓦片,耐心等待交班之际产生的瞬间松懈,她松动关节,像一条猫般从狭小的洞口钻入室内。

三楼只隔了两间牢房,两队卫兵来回走动,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显得走廊各外压抑,鼻尖下血的味道挥之不去,草草望去,牢房中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刑具,却不见人影。

七迟当机立断往下层探去。外廊的卫兵数量显然少了不少,她勾着椽柱,俯贴在窗缘上,快速寻了一遍二层和一层,仍然没有发现眼熟的身影。正当她打算无功而返时,突然听到一层深处传来一声转瞬即逝的异响,顺着声源,她在最后一间牢房里发现了被污水浸泡得发黑的稻草遮盖下的暗门。

它有些年代了,是一扇直径不过半米的圆形铁门,门环上锈迹斑斑,看起来被废弃了很久。

巡逻的卫兵脚步渐近,来不及犹豫,无论下面是什幺情况只能见招拆招。她攥住门环用力拉开,矮身挤了进去。

门后连着一条长长的狭道,没有点灯,空气潮湿,泥土的腥味中似乎还混杂了其他不妙的气息。七迟屏气凝神,将吐息频率降至最低,在黑暗中警惕地步步向前。

突然间,空气无形裂开两半,杀气破空袭来,七迟反射性侧身避让,凌厉的拳风掠鼻而过,砸向墙壁留下老大口的坑。紧接着,她擡臂拨回紧随而来的脚踢,顺势攥住对方的踝骨将人甩了出去。

七迟从对方招式中捕捉到熟悉的痕迹,出声询问道,“林徽?”

“我就知道你会来。”

愤恨的声音回响在黑暗的地道中——确实是姜林徽。她似乎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铮的一声抽刀直指七迟,雪亮的刀光照亮了烈焰般的眉眼。

“每一次、每一次都这样,多管闲事,滥发善心。上次是侍卫,这次是声名狼藉的弃君,这幺多人你救的过来吗?”

七迟试图解释,“此事并非单纯救不救的问题,它很可能牵扯到了域外势力,我正在暗中调查。”

连连讥笑层层荡开,“但若非得在救人和线索中二选一,你会选择前者,我有没有说错?”

七迟哑言。

“无话可说了吧。”

笑声渐低,姜林徽骤然发难,身法如电,瞬息间缩进了距离,挥刀斩下。

七迟叹了口气,擡掌将刀震开,而后往腰侧一抚,刀鞘在手,和回砍的刀锋撞在了一起。

“拔刀!”

“你在瞧不起谁!”

姜林徽重新拉开距离,摆出了一种奇异的姿势,绣满鹓鸾祥纹的衣袂在灵气灌注下鼓起又瘪平。

只见银光急骤,刀光俨然分成了数百道残影,宛如沟通天地、鬼神往来的九霄瀑布,几乎要将狭道撑破。

整片空间都在晃动,头顶粉尘下雪般簌簌掉落,时不时有砾石从墙壁上脱落,在震颤的地面上东滚西翻。七迟眉宇沉静,一劈一挑,使的都是简单到连稚童都能依葫芦画瓢的基础招式,灵气沿着半圆弧的轨道炸开,不知怎幺的就化解了大部分的攻击。

但姜林徽一开始就没有将获胜的机会寄托在此招上,她顶着被层层割破的刺痛,闪身躲在漫天盖地的刀光后面,瞧准七迟破招时一瞬间露出的空隙,自下而上突跃而出,带着强烈的意志疾刺七迟命门。

七迟擡臂抵挡,双手各握一端,将黑鞘横在胸口。刀锋和刀鞘相撞,火星迸溅,间夹牙酸刺耳的摩擦声。在巨大的气浪中央,二人的发丝被狂乱地吹到脑后,如同张扬无比的漆黑旌旗。各有坚持的眼神互不退让,一人内敛,一人亢奋,青筋凸显在两双骨肉匀称的手背上,蜿蜒着赛江赛川的咆哮。

她们如此之近,近到脸和脸的距离相隔不到两个拳头,近到七迟只要伸手就能揉乱姜林徽头顶,而矮她一截的姜林徽则会鼓起腮帮老老实实接受队长的戏弄——那时悲剧尚未发生,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人们日复一日重复着打闹,怎幺也不觉腻。可她们又是离的那幺远,远到两颗心徘徊在深不见底的裂痕边,所有言语都被戾风吞噬,七零八碎,消逝不见。

一抹鲜血从发际涌出,将额间的花钿染得灼灼透亮,又沿着眼皮滑落至下巴,姜林徽逼视七迟,以全身的力量一点点将刀压下,嗓音烧着滔天怒火。

“不肯拔刀是在瞧不起我吗?”

七迟只守不攻,“我们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怎幺不至于。”,姜林徽大吼,她已经失去了握刀的双手之外其他身躯的知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斩断!斩断!斩断!

“你不是已经痛快地抛弃了过去,转头继续玩你那正义小游戏了?!”

“我从未想过抛弃下谁。”

“说得好听。”,姜林徽嘴角扯出愤恨的弧度,“不过仅限于想想罢了!事实上你做了什幺?阿绎、小毛、不疑、敬天,整支月上军,大家死去的时候,我们的队长在哪里?!”

“哦,我想起来了。”

“她正在接受平民的感谢呢,武功盖世的大英雌违背军令,拯救她们逃离火海,多幺可歌可泣啊!”

“那幺队长!我们这些部下呢!”,姜林徽的攻击愈发猛烈,“啊啊,你非但不救,甚至不愿替亡者复仇!甩下所有责任,一个人兀自躲起来自暴自弃,懦妇!”

二品官衔的羽林卫佩刀由极北玄铁打造,斩金截玉,吹发即断,普通侍卫的刀鞘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七迟的灵气支撑。但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开始吱吱嘎嘎的呻吟。

要真报废了,补办手续那个叫繁琐,七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手掌一翻,将刀从黑鞘中抽出,一瞬间,平地恍惚刮起了春风,寒芒有如垂池拂莺的柳枝,带来沉醉的惬意,令人无法察觉隐藏深处的锐利。

此招名为——

青柳!

乃是她年少踏青,醉卧河畔,骤识春风意,所悟出的刀法。

姜林徽咬住舌尖,口腔中血味蔓开。在这温柔却不可直面的刀意中,她被逼得不断后滑,全力抵抗的脚掌下尘土翻卷,一路留下两条深深的凹痕。

七迟的口吻中含着隐约的劝慰,“当日发起袭击的敌军已经被斩草除根了。”

姜林徽执拗地摇头,挣脱出刀势的压制,一脚蹬向地面,跃过七迟头顶上空,朝她后背逼近。

“凶手远远不止这些,行动背后的主使者,只顾自己利益的贵族,疆外随时响应虎的蛮兵,域外作壁上观的部落,她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七迟单腿横扫,两人凌空飞踹,眨眼间叮叮当当交锋了十余招后,七迟的刀尖像磁铁般牢牢吸附姜林徽的刀面,她抡臂向外一拨,姜林徽脱力松手,玄铁刀在空中呼呼旋转几圈,扎入地面后剧烈摇晃了好一会儿。

“呼—呼—呼——”

姜林徽呼吸急促,踉跄跪地。七迟的声音从上方徐徐飘落,依旧是那种令人火大的平稳调子。

“若要这幺想,敌人是杀不完的。我们是人,她们也是人,为了生存各自奋战,如同雨后春草,仇恨滋生仇恨,你要算到什幺时候?往后又有谁找你讨债?”

“不用你多嘴,我早有觉悟!”,姜林徽恶狠狠擡头,“你就是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

七迟看着她,就像是在缅怀一场午睡回味的朦胧绮梦。自贫民窟相识,将对方带入羽林营,而后又编入月上军,她印象中的姜林徽一直是开朗坚强的小女孩,从不对风吹日晒的训练喊累,总是笑容满面的追在自己身后,喊着什幺总有一天会超越你的话。

七迟知道月上军在这个打小流浪的小孩心中占有多幺重要的地位,正因为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要让一个孩子去背负血债仇恨,所以赶在年幼的姜林徽缓过情绪之前,她与指挥使一口气清洗了京城所有的敌国暗桩。

可是事情为什幺会变成这样?

七迟对此束手无策,平日油嘴滑舌的嘴像被封上了胶水,半天憋不出一个响。

七迟发泄式挠了把后脑勺,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还是一一作罢。她走向直插入地的刀,将它拔起,回到姜林徽跟前,将它插回她的刀鞘中。

“月上军军规首条,无论发生什幺,不要松开手中的刀,然后活下去。既然……要为月上军报仇,就别忘了它。”

姜林徽脱力阂眼,“已经没有月上军了……已经不在了……一切都没了……你来的太迟了……”

手指收拢进掌心,指节在黑革手套下用力得发白,七迟一瞬间流露出了被刺痛的狼狈,但黑暗很好的掩饰了它。

在短短的二十几年里,到处都是为时已晚的遗恨。而她似一叶孤舟,习惯了水流从指缝间漏走的无力。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在姜林徽面前蹲下,擡起手臂想往前触碰什幺,但中途就放下了。

她低声说道,“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如果能够重来,我还是会选择留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办法无视发生在眼前的不幸……所以我才……”,姜林徽的嗓音抖了一下,也仅仅只是一下。她飞快打住话头,半晌沉默后,她扭过头,硬邦邦说道,“我输了,所以三个问题,你问吧。”

七迟也不客气,直言问道,“这里关押着北室的弃君?”

姜林徽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没错。”

“噬心丹来源查出来了吗?”

姜林徽道,“噬心丹本就是偏门毒药,药方更是鲜为人知。在忘忧公主一案前,宫内压根没人知道这种药。如今查遍整片皇宫,有可能掌握药方的人只有北室弃君,他院中埋藏的剧毒蟾蜍皮进一步加大了他的嫌疑。”

“可你的表情并不这样说的。”,七迟道。

姜林徽详细说道,“经查,那些蟾蜍皮有些年头了,持有的毒性也没得七七八八,但根据检尸处探测,它们被剥于明泰十五年,正是忘忧公主死去的那一年。当年弃君虽被告发,但由于没有确凿证据,加之他的母家向朝廷献金,陛下才免去了他的死罪。如今……此案要重新翻出来了。”

晏玥明艳逼人的笑容浮现出七迟脑海,那样骄傲的人会是杀害婴孩的凶手吗?七迟闭了闭眼,暂时按下疑惑,再问,“华清宫贵君的贴身侍子身在何处?”

提到此人,姜林徽神情变得凝重,“失踪了。宫正司倾巢而出,但是至今没有结果。他就像一个幽灵,所有人都曾看到,但找不到现实的痕迹。”

“所以宫正司忙了大半个月,查出了什幺?”,七迟忍不住吐槽。

“这是第四个问题。”,姜林徽回道。

“那就这样吧。”,七迟撑着膝盖直起腰,擡腿准备离开,姜林徽叫住了她,“那个弃君你不救了吗?”

七迟踩上阶梯回头,“国法当前,我又不是什幺法外狂徒。而且我相信你。”,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是绝对不会为了好结果而乱判冤案的。”

“再会!”

将手指点在额角,往前一送,七迟闪身消失不见。

狭道重归寂静,潮湿的气味卷土重来。

姜林徽心道,此人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她用袖口擦去面颊血泽,但血的余韵似乎并没有消散,反而是愈加扩大,热意大面积攀升。她原地静默了片刻,踹着一路石子,往狭道深处的囚室走去。

昏黄而压抑的烛光扭曲着影子,犹如一滩粘稠的沼泽,包裹着一席红衣,形成怪异的茧状体。

“还不说吗?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皇庭还是贵族,都需要一个合理的交代。”

姜林徽打开墙上一处按钮,阴影潮水般褪去,被剥夺的五感迟钝地回归原位,红衣动了动,耸起嶙峋的脊,消瘦的男子撑起身,侧过瑰诡的脸孔,口齿一张一合,“是我杀的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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