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把肖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不由分说折返,便看到沈月溪这幅垂危模样。
短短一炷香,她也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失去妖力的支撑,覆盖洞壁的蛛网快速腐朽,洞穴开始一点点塌毁。
一块盆口大的石头垂直掉落,叶轻舟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沈月溪,护着她的头,布开一道结界抵挡。
四十九枚星针,脱离蛛丝的拘网,聚成镯环,骨碌骨碌,一直滚到沈月溪身边。
叶轻舟拾起星镯与旻昱,抱着沈月溪,磕磕绊绊、仓仓皇皇向外逃去。
方才跃出数丈深的洞窟,东南方的高阁整座塌入地下,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
在场之人莫不惊惶。
叶轻舟没有时间和众人惊讶,逮住身边最近的人,忙问:“有没有房间?”
大家这才发现叶轻舟怀中满身是血的女人,忙领着叶轻舟进客房,又帮忙备了干净的帕子与水。
叶轻舟合上门,小心翼翼解开沈月溪的外衫里衣,果然看到左胸膛的血脉如被污染的河川一样乌青,汇聚源头。
毒已侵入心肺。
普通的内力逼毒之法已经无济于事。
叶轻舟攒眉,取出银针,扎向沈月溪心口灵墟穴。
此穴位于第三肋骨间、左胸偏二寸处,邻近心脏。心藏神灵,居此墟址,故名灵墟。
叶轻舟双指并紧银针,注入一股赤色灵力,只见沈月溪原本平整的胸口,鼓起一个绿豆大的包,像虫子一样在肌肤下蠕动。
嘚一声,门外传来。
高度集中而紧张的叶轻舟惊觉有人在外偷窥,一掌带风,劈将出去,大斥:“谁!”
门扉大开,穿堂风过,吹起房中洁白的纱幕,如弥漫山间朦胧的晨雾。雾里,男子暗红的发带飞扬,上身几近赤裸的女子沉眠。
因为关心的肖锦呆呆站在门口,结结巴巴说:“大夫……到了……”
“出去。”叶轻舟冷声道。
***
半梦半醒间,沈月溪恍惚听到了鸟雀轻快而熟悉的呼啭。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沈月溪都会想起林密谷深的浮玉山。
无论春夏秋冬,浮玉山总是鸟鸣喈喈,却看不到鸟的影子。
后来到历城,沈月溪一踏进后面居住的里巷小院,便听见一阵耳熟的鸟鸣。靠近院中央葱茏的大榆树一看,油绿的枝叶间隐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大鸟,叫得欢乐。
赁房牙子的夸夸其谈还没完,沈月溪也压根没听进去,朝天一指,笑说:“就这儿吧。我喜欢这棵树。”
没过多久,除妖营生一点起色也没有,沈月溪看着自己特意购置的扑满,原来设想每日存十文钱,还是空的连个响也没有,开始怀疑这里风水不好。
院中有木,合一个“困”字,难怪她这幺潦倒。
叶轻舟说她乱算命。照这一套,人住在屋里,岂不是一个“囚”字。
有一点叶轻舟说得不对,沈月溪不会算命卜卦。其余倒挺有道理,于是沈月溪也就释然了。
每日清晨,她坐在小轩窗、菱花镜前,一边梳头一边听鸟儿鸣唱,好不惬意。
不过它们拉屎在石桌石凳上时,沈月溪又会很想赶走它们。
原来无论浮玉山、历城,还是青州,都有这种叫声似泉的鸟儿。
沈月溪缓缓睁开了眼,寻着声音侧头。
视线角落,一个黄色身影坐在床尾,双手交叉,正靠着床柱打盹。
像只麻雀。
瞌睡的雀鸟头一点点偏移,猝然脱离支撑,惊醒过来。
入目第一眼,是醒转的沈月溪。叶轻舟顿时清醒,忙问:“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沈月溪收回目光,侧头朝向里边,面无表情地说,“别在这里碍眼。”
闻言,叶轻舟心中那些惊喜之情,登时被浇得透冷。
垮什幺脸,像她欠他一样,沈月溪暗想。她都醒了,他还守着她干什幺,不如好好去睡一觉。
沈月溪不甚自在,只道:“我要睡了。”
说着,沈月溪朝里翻身,扯到手臂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啊呃——”
“……”叶轻舟没好气叮嘱,“你别乱动。伤还没好。”
刚醒又睡?撒谎也编点好的。
平躺着的沈月溪垂头看向自己缠满绷带的小臂,尝试握拳,基本使不上力气,连内力也凝滞了。
沈月溪蹙眉。
“伤及心脉。七天内,你都运不了功。”叶轻舟解释道。
沈月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当时的沈月溪着实是被那只蜘蛛精恶心坏了,有点火气上头,完全没有考虑后果。
竟落得这番境地,内外交伤。
思及此,沈月溪心中对蜘蛛精的恨意更深一重,但又想到他已经死了,恨也无用,也便懒得恨了。
毕竟心情不好,不利于养病。
***
知州大人确实是个好人,见沈月溪身受重伤,留他们养伤不说,还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
每日必不可少一道鱼,不同品种,不同做法。果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海就吃海三鲜。
鲜嫩可口,就是有点咸了。
叶轻舟做菜是极清淡的,带着沈月溪的口味也变淡了。
最开始叶轻舟还会搁糖,甜丝丝的。
据叶轻舟说,他娘就是这幺做的。
沈月溪想,叶轻舟可能是更南方一点的人,不会做面,还爱放糖,不过他说话又带点北方口音。
是南是北都无所谓,但撒糖不撒很重要。沈月溪是真的吃不惯,于是道:“家贫,别放了。”
糖,还是只适合出现在点心里,沈月溪一边吃知州府婢女送来的蜜食一边想。
大快朵颐后,沈月溪出门散步消食,望见肖小姐一个人拎着食盒去了叶轻舟住处。
房内,叶轻舟正在束发,听见有人敲门,捡起发带,咬住一端,掐住合适的位置,三下两下绑好,起身去开门。
门外肖锦长身玉立,笑容微微,“我做了一些小点心,送给公子尝尝。”
叶轻舟看都没看,便道:“不用了。”
“青州的蜜三刀,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公子尝尝吧。”
“真的不用了,”叶轻舟仍然不为所动,“我不吃甜。”
肖锦明显愣了一下,试探问:“叶公子,是哪里人?”
“历城。”
“听公子口音,却不像南方人。”
叶轻舟默了默,眼睑微不可察收紧,颇有点不耐烦,“你想说什幺?”
“我们……”肖锦不禁颦眉,目光落在叶轻舟眉宇间,“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公子眼熟……”
“我却觉得你眼生。”叶轻舟毫不留情打断。
瞬间,肖锦双颊飞红,更有一股燥热从脖子蔓延至耳后根。
肖锦干笑告退,慌乱而去。匆忙之间,差点撞上还在院子里溜圈的沈月溪。
沈月溪正要打招呼,小姑娘脸红似蜜桃,朝她欠了欠身便急匆匆地走了。
“嗯?”沈月溪望着少女远去的娉婷背影,又乜了一眼叶轻舟房间方向。
他们两个……
哦!
想到办法了。
沈月溪响指一打,茅塞顿开。
***
【作话】
肖锦:为什幺不喜欢吃糖?
叶轻舟:家贫。
沈月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