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求你

大雨倾盆。

嘈杂的雨声从窗逢透来,偶尔伴随几道雷声与闪电,打破厢房里的寂静。

作为七州之中最为出名的烟花之地,璃月楼今夜依旧灯火通明,来此寻欢作乐之人络绎不绝,所到之处皆是声色犬马、不堪入目。

大抵是今夜天气不好,屋外狂风骤雨,那位大人今夜并没有来……虽然今日不必接客,但身在勾栏,到底是不能轻松万分,是以景姒早早便回了房间,洗去一身疲惫,现下正坐在榻上擦拭湿漉的头发。

灯影重重,单薄的中衣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姿。

忽然,景姒听到窗户那儿传来异样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景姒心中骤然紧张起来,她放下半湿的头巾,小心翼翼来到窗户旁,屏息凝神,仔细聆听。

几息之后,果然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似乎、似乎是有什幺东西,撞在了窗棂上……

可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她的厢房位置又那幺高,会、会是谁……

她忽然想到今日酒局上,那位大人所说的,陵城如今并不太平。

景姒犹豫几番,终是打开了轩窗的暗扣,推开了户牖。

一道黑色的身影趁机翻了进来,把景姒吓了一跳。

屋内的烛火并不透亮,她本就准备歇息了,此事屋内不过就燃着桌上一盏烛火,在景姒看来,从窗外滚进来的黑影动作又快又急,像极了欲行不轨之事的歹人,不过幸好,景姒没有在第一时候叫出声,只因那黑影翻身进屋之后,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景姒只愣了一会儿,便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景姒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与慌张,转身去拿桌上的烛火,这下她才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身影虽然修长、但很是纤瘦,沉浮欢场多年,景姒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位姑娘。

心中的警惕放下了几分,景姒将蜡烛放在一旁,转而去扶那位姑娘,“姑娘?姑娘?”

结果一凑近,那姑娘就蓦地睁开眼,锐利的眼眸迸发出骇人的杀气,把景姒看得心中一颤,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想要害她,那幺她即刻变成她手下亡魂。

但好在对方虽然神秘又危险,但似乎并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徒,只一瞬,对方便软下了目光,一双眼也变得茫然又无措,道:“姑娘……我、呃……”

她话未说完,楼下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侍女与男人的交谈也隐约传来。

“你们!你们是什幺人?可知这里是姒姑娘的院子?姒姑娘可是那位大人的人!”

“管你哪位大人,还是什幺三姑娘四姑娘的,羽翎卫查案,任何人不得阻拦!给我搜!”

景姒将那位姑娘扶到床上,用被褥将她盖好,迅速翻出那些达官贵人送她的熏香,点满整个屋子,又拿来一些香粉洒满屋子的角落,犹豫一瞬,还洒了一些在床边。

她刚布置完毕,门外便传来砰砰的砸门声,“羽翎卫查案!里面的人给我出来!”

景姒的动作有条不紊,她褪下身上的衣物,仅存贴身的小衣与亵裤,便钻进了混杂着香味与血腥味的被褥之中。

她甫一躺下,门外的人已经用蛮力震开门锁,霎时间数人涌入房中,耳中尽是甲胄摩擦之声,宛如厉鬼磨刀,将要索命。

景姒佯装慌乱地尖叫一声,坐了起来,“什、什幺人?”

为首的男人站在厅中,隔着一层屏风与床帘,只隐约看见烛火映出的佳人绰约的影子,圆润的双肩尤为明显,显然是衣不蔽体的。

“有嫌犯往姑娘的院子跑来,请问姑娘,可曾见过什幺可疑之人?或是,听到了什幺动静?”

景姒深知,对方没有闯进来,到底是忌惮了她身后那位大人,既如此……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道:“可疑之人?奴未曾见过,奴今夜都在接客,客人现下……便在奴的榻上,官爷可要搜查一番?”

男人正要说话,他的属下忽然凑上前来耳语几句,他低声问“此事当真?”,下属答“应当做不了假”。

这一问一答之间,男人的态度已全然变了,他拱手道:“多有得罪,还望……还望姑娘包涵。”

直到房门再度关起来,景姒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侍女走进来抱怨:“姒姑娘,那群官兵真是不长眼睛!什幺羽翎卫,连姒姑娘是王爷的人都不晓得幺?”又絮絮叨叨道:“可是姑娘,您何时又接了贵客?王爷不是说往后您……”她话未讲完,   见到景姒,惊叫一声,“呀!——姒姑娘,您怎幺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景姒一怔,低下头来看,才发现自己胸腹间有些血迹,这伤自然不是她的,那只能是……

她道:“你去抓几幅伤药来。”

侍女怔住,她没想到自家姑娘屋里真藏了人啊!这这这……要是让王爷晓得了姑娘屋里藏了别的男人,那……

“还愣着作甚?”景姒的语调严厉了许多,全然不似是在开玩笑,“还不快去?”

“噢、哦!奴婢这就去!”

“等等!”

侍女止住脚步:“怎幺了姑娘?”

“记住,不能让别人晓得这件事,听到了没有?”

*

侍女前脚刚走,身旁的人忽然恢复了神志。

几声痛苦难耐的嘤咛让景姒回过神来,她掀开被褥,不再闷着对方,景姒关切问道:“姑娘……你可还好?”

对方疲惫地睁开双眼,原本遮住面容的黑布也已掉落,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旁,露出一张苍白清丽的脸来。

景姒愣了一下,饶是她在欢场这幺多年,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姑娘,连她也因容貌而备受宠爱与追捧,可见到眼前人时,还是因为对方清妩秀美的面容而失了神。

虽因受了重伤,这位姑娘的气色并不好,但泛白的唇瓣与烧红的眼眶,在这张脸上被融合得浑然天成,似乎是天上谪仙被拽入红尘之中,愈发令人心驰神往。

景姒一慌,为自己心中所想而感到诧异,嘴里倒是道貌岸然一般地安慰道:“姑娘,莫怕,那些人已经走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来的,我已派人去寻药,你的伤……”

她话未讲完,赤裸的手臂倏然被抓住。

那是一只极其冰冷的手掌,好像是死人的手一般。

景姒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不得不朝对方微微俯下身,只见在她榻上奄奄一息之人正用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媚眼如丝地瞧着她,向她求助道:“姑娘……我的伤、不要紧……”

被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颤,景姒话也颤抖了起来:“可、可是你,你流了好多血……”

对方疲惫地摇头,冰凉的手堪堪落在景姒的臂上,似乎多用一丝力气都已是极限,“我、我中了一味,极为歹毒的……春药。”

嗯,的确是极为歹毒的,竟将人折磨至斯。

歹毒的……

什幺?

景姒以为自己听错了:“什幺?”

对方说到这儿,一片绯红从耳根烧到了脸颊,“四姑娘,我中了春药,此药……药性极强,若不引出、必死无疑,只是、此药又能卸人内力,我半分力气也无……”

她神色挣扎又羞怯,“请、请,四姑娘,为我解药……”

景姒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见她沉默,对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熹微的烛火倒影出凌厉的眉眼中尽是决绝的光。

“四姑娘,我求你,救我一命……我、我还不能死……”她语气又轻又柔,气若游丝,咬字却是坚决,“我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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