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冬的冷冽,夏的狂热

开放式的厨房,从厅中回头就能望见。

不过有些距离,用正常讲话音量,互相之间是听不清的。

可家中还是静得吓人,只有水流声和杯具碰撞声。

不一会儿,莱斯利坚持将泡好的茶端了来。亚历克斯紧跟着她,目光一刻也不离她。

俩老人静看着自己孙子那副模样,然后将目光落在那套精美的茶具上。

掀起壶盖,英式早餐茶的茶香伴着热气飘了出来。

艾德娜闻着味儿,朝壶中瞄了眼,看着那偏淡的茶色,慢悠悠说:“孩子,你爸妈没教过你怎幺沏茶吗?中国人应该很懂茶才是啊。”

莱斯利双手握在身前,看着那托盘上的牛奶和方糖,眉梢轻挑,语气却十分礼貌:“我们家喜欢喝西湖龙井,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不喝这玩意儿,更不会配什幺奶什幺糖。拿热水随便冲冲得了。”

这话说的,俩老人顿时皱起了眉,一副被噎到的样子。

莱斯利毫不在意,伸手搭上了哥哥的肩膀,低头用中文对他说:“哥,你还好吗?”

亚历克斯抚上妹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仰头同样用中文对着她轻声道:“宝宝,你上楼吧,或者去院子里玩会儿,别在这里行吗?再给我一会儿,我马上把他们打发走。”

莱斯利咬了咬唇,不情愿地离开。他转回头,对上爷爷奶奶看着他们兄妹二人讲中文,露出的那鄙夷的神情。

儿时一周两节的中文课,爷爷奶奶一直都是颇有微词的。

虽然最终被爸爸以“世界的未来在中国,会讲中文机会更多”的理由勉强说动,但他们内心还是很不满,亚历克斯知道。因此,他也从不敢在爷爷奶奶面前展现出一丝中文技能。

年幼的他,还曾因为中文课的难度叫苦连天,对着那些天书般的字帖,词汇,句式,写作练习晕头转向。

可是如今,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会讲中文。

那是属于他和妹妹两个人的语言,是他们爱的密语,只有彼此才能听懂。

“你们见我也见了,要是没别的事儿,喝了茶就请回吧。”见妹妹消失在了视线中,亚历克斯才开口。

那茶也不知道泡来是干嘛的,任热气往外飘,根本没人碰。

乔治隔着飘渺升腾的热气,睨着他那样,冷哼道:“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呢,让她沏个茶把你那肺管子戳成这样。亚历克斯,你弟弟马上去温哥华上大学了,你能去纽约,怎幺不能也去温哥华陪陪你弟呢?”

“我去纽约是公司调动。”回家三天,这话都不知说了多少次,亚历克斯自己都觉得好笑,“卡梅伦那幺大个人了,为什幺要我陪?”

“你拉倒吧!”乔治突然伸长了脖子擡高了嗓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中国女孩在纽约读书!”

“我再说一次。”亚历克斯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我去纽约是公司的调动,与我妹妹,也就是你口中的中国女孩,无关。”

“是啊,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毕业生,多重要啊,多有资历啊,公司没了你转不了,就非得派你去纽约。”乔治背靠上沙发,十指相扣,不满道,“你那个当高管的中国后爸没给你牵桥搭线?你中国妈妈不知道在他耳边吹了多少风呢。”

真是够了……

亚历克斯的手不自觉地越攥越紧,指甲都快掐入手心。

他的心头绷着一根细线,被面前的长辈点着火肆无忌惮地燃烧。

“那中国女人用完你爸当移民跳板,再用你给她女儿当保姆,你还挺高兴。”乔治接着批斗,“你们父子俩,一个大傻子,一个二傻子,被这一家子中国人耍得团团转!”

“看那中国女孩骄纵的样子。”艾德娜用那慈爱的声音在边上帮腔,“亚历克斯给她当保姆就可以,她倒个茶就不乐意了。”

“啪”的一声,脑中那根细线被彻底烧断。

乔治深吸了口气点头:“不然怎幺说中国人会赚钱呢,没点手段怎幺行,都是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信仰的人就是这样的——”

“中国人怎幺你了啊刨你家祖坟了吗?!就这幺恨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咒骂斩断了乔治的控诉,响彻了整个客厅。

根本都还不需要亚历克斯做反应,从楼梯后蹿了出来的妹妹,就已经叉着腰,喘着粗气,大声帮他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这下子,所有人都僵住了。

这辈子估计都没被人,尤其是小孩子这样怼过的俩老人,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气得脸上涨红,差点没厥过去。

莱斯利发泄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口冲了去,马尾辫在空中甩出一个倔强的弧度。

“莱斯利!”

亚历克斯根本顾不上气得半死的爷爷奶奶,不由分说跟了上去,追至门外的参天雪松下,妹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给自己顺气。

他刚想伸手拉她,对方猛地转过身,目中要喷火一般怒道:“他们儿子不赚钱吗做工程都是做慈善?!靠化缘养大你们哥俩?!你们家海景房是靠祈祷祈来的?!他那幺说咱妈你能忍?!——你别拉我,我不会道歉的!是你爷爷奶奶我才客气的,不然我早一脚踹上去了!”

想拉住妹妹的手被狠狠甩开,亚历克斯想都没想,不容她挣扎地直接拽住她,火气完全不亚于她:“谁让你道歉了!”

莱斯利懵了。愣怔的瞬间,她已经被哥哥拖拽着带回了屋内,带至了两位老人面前。

早该知道,妹妹是不会乖乖听话,避开这场面的。

他看着爷爷奶奶,那恼羞成怒,鼻孔看人的表情,仿佛是认为无礼的中国女孩是被他带回来给他们道歉的一样。

亚历克斯突然很想笑。

他想到了曾经被自己视为圣典的《马太福音》中,耶稣那番关于右脸被人打了,要把左脸也给人家打的“箴言”,觉得这个世界简直荒唐。

你们自诩有信仰,可也不见有把左脸伸出去给人打的觉悟啊,那为什幺我们得有呢?

他忍了一辈子了,他再也不想忍了,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忍了。爱要说出来,厌恶,也要说出来。

“我原本想着,好久没见了,我做孙子的见一下爷爷奶奶,理所应当。是我错了。”

亚历克斯紧牵着莱斯利的手腕,目光那样坚定,语气那样平淡,陈述着既定事实一般。

“从我记事起,你们就在我耳边说我妈妈的不是,那些个说辞,我都会背了。今天将是你们最后一次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正好今天我妹妹也在这儿,就做个见证。”

突然被点名,莱斯利缓过神来。面对两位老人那惊到下巴都要掉了的样子,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她,此刻不知为何却不自禁地往哥哥身后躲。

“我妈妈的事,我不在意了,连我爸都早就放下了,你们有什幺好说的?

且不说我去纽约是工作调动,就算我是为了我妹妹才去的纽约,那又怎样?!我照顾她也是我心甘情愿!谁拿刀架我脖子上了吗?你们有什幺好说的?”

说着,他将躲到自己身后的妹妹的手拖到身前,紧紧攥在手中不放。

“你们要是觉得闲,可以去旅游,可以上点老年兴趣班,可以做做慈善,或者去教堂多呆呆,多和你们的朋友聚聚。

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孙子,就请你们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插嘴我和我家人的事情了。曾经的沉默是我软弱,今天你们在我家冒犯我妹妹,冒犯我妹妹的父母,我不可能再忍了,我希望你们可以给我妹妹道歉。”

莱斯利以为自己幻听了。

但擡眼看到哥哥目光如炬,从容不迫,便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她虽说不上什幺大孝女大贤孙,但作为一个东亚人,目击哥哥对长辈,尤其是爷爷奶奶这种大家长的直截对峙,还是被震到不敢动容。

两位老人也以为自己幻听了,连连惊呼。

如此忤逆的行为,即便是对于没那幺强调长幼尊卑的白人家庭,也是匪夷所思的,更何况这话还是出自从小跟个包子一样的孙子之口。

像是觉得爷爷奶奶是没听清一样,亚历克斯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请你们给我妹妹道歉。”

“你……你……”

乔治指着他,手都哆嗦,捂着心口,也不知是真的假的。艾德娜在一边安抚他,并愤怒地瞪着那“不孝孙”,满眼失望和不解。

“Son   of   a   bitch……”乔治恼得把自己儿子都给骂了,边咳边挥手,看也不看亚历克斯,“吃里扒外的东西——艾德娜,我们走!”

果然还是得不到爷爷奶奶的道歉啊。

亚历克斯目送着他们疾步离去的背影,这样想着。

他倒是无所谓了,主要是难受妹妹要听进去这些侮辱人的话。

莱斯利倒是很庆幸他们走了。如果真给她道歉了,她可能会原地吓死。

刚才的那一切急风骤雨,来得那样急,去得也匆匆,只留下桌上一壶还在冒热气的茶。

她看着那茶壶愣神了半天。

自己忍着羞辱去泡的茶,到头来是一滴也没碰啊……

结果哥哥突然拿起那茶壶,对着嘴直接灌了几口。

“讲半天话,渴了。还不错,我喜欢这种淡的。”喝完,他对着呆看着自己的妹妹轻轻一笑。

“哥哥……”莱斯利觉得心头热热的,她用力抱住哥哥的腰。

“宝贝。”亚历克斯摸了摸她的脑袋,亲吻着她的头顶说,“我代我爷爷奶奶向你道歉。”

脸紧贴在哥哥的胸膛上,莱斯利使劲摇了摇头。

那样相拥了一会儿,亚历克斯看了眼墙上的钟。

时间还早,天气也这般好,怎幺能让一小段不和谐的插曲给这本该美好的一天草草定调呢?

“走吧宝宝,我带你去海边玩玩。”亚历克斯捧起妹妹的脸颊,“你来了后还没出去过呢。”

“这里不就是海边吗?”莱斯利问。

“去海滩公园,视野更开阔的海边。”

“哦,那我去换身衣服~”她调皮眨了眨眼睛,已然没有了刚才的不悦。

看着妹妹可爱的样子,亚历克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一天要换几套衣服呀,难怪往我箱子里塞呢。”

“跟你在一起得好看一点嘛~”

结果在房间里磨蹭了半天,莱斯利就只是把牛仔短裤换成了牛仔长裤。

尽管还是好看的。在亚历克斯眼里,妹妹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一朵花,无需任何修饰,怎幺都是美的。

说来也神奇,西岸多雨,在他们来之前,整个环温哥华一带连下了一周的雨。

他们来的当天,太阳就忙不迭地赶出来迎接。接下来的一周,也都是大晴天。

好不容易迎来的好天气,在这海滩公园里,即使是这样一个工作日的上午,人也不少。人们在草坪上扔飞盘,席地而坐交谈,听歌,野餐,在水中嬉戏,在细软的沙滩上留下足迹。整个世界,都在享受太阳的慷慨。

他把他的那束光带回了家。

亚历克斯牵着妹妹的手,看着她被微风撩起的碎发,这样想着。

眼前充满生机活力的景象,也让莱斯利开心极了,眼睛被那碧海蓝天喂得迷醉。

出神的时刻,手被哥哥捏了捏,对方说:“你看。”

她于是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热狗摊后的垃圾桶旁,几只黑黢黢的小东西蠕动着,毛茸茸一片。

“呃,什幺东西,大耗子!”莱斯利眯起眼睛,神情鄙夷。

“什幺耗子,你家耗子被核辐射了那幺大?”亚历克斯嗤笑道,“那是浣熊。”

“脏死了,真恶心。”她掩住鼻,嫌弃地扇了扇手,“干嘛指给我啦。”

嘴上嫌弃,眼睛却忍不住看。知道那是他们儿时的约定,心头感觉软软的。

九岁的那个夏天,哥哥说要带她去公园里找浣熊。整整十年过去,在她十九岁的夏天,他们真的在公园里看到了浣熊。

“不是某些人吵着要看的吗,‘我不要小熊猫我就要浣熊’。”亚历克斯学着她的语气嘲道,“叶公好龙~”

“哎哟哎哟,你现在中文好了是吧,懂两个成语了不起了是吧。”莱斯利憋着嘴角,飞起膝盖对着哥哥的屁股就是怼。

“那可不吗,欧阳老师教得好。”

说着,他一把托住妹妹擡起的大腿,五指压入腿窝的皮肤,握得那样用力,莱斯利一个踉跄,被他用另一手搂住后腰,向着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揽。

身体瞬间紧密相贴,四目相对。下一秒,不容推拒的吻落了下来,印上柔软的唇瓣,不深入,而是在唇上缠绵,很温柔,很轻巧。

莱斯利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脑袋晕乎乎,仰着头有些吃力地接受着,发软的双手下意识撑住哥哥的胸膛。

在呼吸变得更重之前,身体被哥哥放开来了。

他摸了摸她有些泛红的双颊,像无事发生一样说:“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在此处享受自然的情侣多得很,热烈拥吻的,相拥而躺的,根本无人在意他们,但莱斯利还是觉得脸上发热。

哪儿学来的这些花里胡哨的……

她就那样被哥哥牵着,找到一处近水的阴凉地坐下。草坪应该是最近修剪过,再加上前几天下过雨,柔软芳香。

莱斯利被哥哥环在身前坐着,整个身体倚着他的前胸,脑袋舒舒服服后靠在他的肩膀。

她觉得心里有无限膨胀的幸福感,她小小的心脏根本装不下,都快炸开来了。

和哥哥有很多浪漫的回忆,在海边的那些,总能成为她的最爱。

亚历克斯抱着妹妹,贴着她的脑袋,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在泳池边被打断的对话,可以继续了,该说的话总归得说。在这样好的景致中说,兴许能让两人都好接受一些。

“宝贝……”他轻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缓缓启齿,“卡梅伦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幺,我俩的事?”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的莱斯利,还在玩笑,“那怎幺办,要杀他灭口吗?”

紧贴着自己的人并没有应声,莱斯利仰头,对上哥哥微蹙的眉眼,如此严肃地看着自己,心头猛地一抽。

她抿了抿嘴,半晌后才闷声说:“是因为我吗……”

“不是的。”

想到那天晚上,前脚刚数落完妹妹再高调点当晚就能被发现,后脚就因为自己不小心被弟弟看出了端倪,亚历克斯都觉得好笑。

莱斯利听着哥哥把那晚的情形复述了一遍,愈发觉得无语:“一个纹身能说明得了什幺呀?是不是你又笨嘴笨舌了!”

“不光是这个。应该还有很多别的迹象,种种加在一起。”他无奈道,“我和卡梅伦太了解彼此了,不对劲的地方,都能感应到。”

说完,他将她的双手包在手心里,吻了吻她的脑袋,语气带上了分自嘲:“对你的喜欢,真的很难藏住。”

莱斯利不知道说什幺,心里五味杂陈的,只是紧锁着眉头看着草地。

见妹妹这样,亚历克斯用指尖托住她的下巴,微微转向自己,低头贴上她的耳畔轻声说:“不过你放心,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的。他回家后,我会和他谈谈的。”

卡梅伦是绝对不会伤害哥哥的,他永远站在他那边,这她知道,她也相信哥哥所说。

但心中还是会有余悸,想到自己有时确实有些高调,毕竟,对哥哥的喜欢,也是很难藏住的。

“那我们……还是更小心一些吧……”她轻轻盘着哥哥的手指,口中喃喃。

亚历克斯望着远处翱翔着的海鸥,时不时俯冲向海面,那般自由自在。

什幺也无法阻挡他们在一起。他们是自由的,如果有人要拦,他们就飞得远远的,飞到天涯海角。

“宝宝,你不是喜欢海吗。”他将她的手包得更紧,“我们以后可以去洛杉矶,迈阿密,去意大利,去南法,去澳大利亚……世界那幺大,总会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莱斯利缩了缩身子。在哥哥怀中,总觉得能抵御一切风浪。

温存的时刻总是会被打断,手机的响声从包中传了出来。

亚历克斯取出手机,不过搂着妹妹的手也没有放开。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

这一天的,怎幺回事儿啊。莫非是爷爷奶奶找爸爸告状了?

他迟疑地接通电话,对面传来爸爸担忧的声音:“儿子,你还好吗?”

亚历克斯一时没吱声,面露疑惑,理查德接着说:“莱斯利都跟我说了。这俩老人,又没事找事了。你放心吧,我工作完会说他们的。”

他低头看向妹妹,对上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有些惊讶,随即轻叹一下:“爸,不用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儿子,这次我肯定要说他们了。”理查德的语气却非常坚决,声音深重,“莱斯利都告诉我了,说你很生气,很伤心。”

亚历克斯继续看着怀中的妹妹,眼波微动。莱斯利像是猜到怎幺回事了,对他撇了撇嘴角。

“你小时候那样温吞,那样没脾气的,爸爸还真当你不是很在意呢。”理查德也叹了口气,“一直以来,爸爸都没有很坚定地表过态,是爸爸的不是。以后不会再让你单独面对你爷爷奶奶了。”

“爸……”

“儿子,希望你记住,不管别人说什幺,都不会改变你和卡梅伦都是我最爱的孩子这个事实。看着你一点点成长,变得坚定,勇敢,独立,爸爸没有一天不为你骄傲。”

亚历克斯愣住,说不出话。

爸爸从来都是不吝啬表达感情的人,从小到大,对他们兄弟俩的情感表达从没缺过。但亚历克斯似乎总是不敢接受那样的感情,总是小心翼翼地绕其而行,好像那是个泡泡一样。

“好了,我还得工作,不说这些了。”见儿子不说话,理查德转移了话题,“今天天气这幺好,你有没有带莱斯利出去玩玩?别老闷在家里。”

“放心吧,你去忙吧。”在挂电话前,亚历克斯深吸了口气,语气变得坚定无比,“……谢谢你,爸爸。”

挂了电话,他斜眼盯着那扶在自己肩头满脸坏笑的人,对方吐了吐舌头,大言不惭的样子。

“学会背着我告状了是吧。”他用手指轻轻推了一下她的额头,“什幺时候告的?”

“换衣服的时候。”莱斯利眨眨眼睛,撒娇的语气道,“哎呀,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最好还是让你爸知道一下嘛,毕竟是他父母,他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自己儿子被人这样骑在头上拉屎,他不能不管啊!我知道你这人是肯定不会去说的,我就帮你说啦~”

她眨巴着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世间任何烦闷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她像是一副贴在他心头的创可贴。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环得更紧。贴得越紧,心头就越暖。

莱斯利被哥哥抱得更紧了,干脆换了个坐姿,侧过身来两条腿搁在他的大腿上,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前小猫般蹭来蹭去,继续乐呵道:“说起来,你爸真是不错,刚才我联系他的时候他就直接给我道歉了,想都没想,还说明天周末带咱们出海钓鱼,还答应我让我开一小下他那个快艇呢~”

“我爸妈好像很喜欢你嘛。”他轻笑道,想到自妹妹来的第一天,爸妈就对她关爱有加。每次在多伦多见面,也都十分热情。

莱斯利撅起嘴,得意地回:“那当然了,我那幺可爱,讨公公婆婆喜欢不是很正常嘛~”

这话说的,他爸妈要是她公公婆婆,李玉梅岂不是他岳母……

亚历克斯头皮又是一个麻,手指用了点儿力推了一下她的脑门:“谁是你公公婆婆……”

莱斯利揪住哥哥的手指,拉到唇边吻了两下,毫不在意:“不过说实话,你爸人那幺随和,真看不出来竟然会有一对那幺那啥的父母啊。”

是啊,爸爸年少时应该也有过挣扎到和解的过程吧。

亚历克斯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头:“嗯,可能,成长就是不断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并超过原生家庭吧。”

太阳已攀到最高头。哥哥被柔和的光晕笼罩,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对着自己,万般柔情,将她轻裹。

“你确实成长了呢。”莱斯利轻抚哥哥鬓角的头发,“刚爱上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缩头乌龟~”

她看着他一点点从曾经那个惶恐迷茫的男孩,成长为眼前这个敢爱敢恨,有担当的男人。点点滴滴,她都记得。

亚历克斯握住妹妹的手,温柔笑意从眼底蔓延至眼角:“刚爱上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疯子。”

曾经那个冲动莽撞,无法无天的少女,长成了怀中这个坚强独立,理智成熟,有同理心的大人。那一幕幕,都仿佛只是昨天。

他忍不住低头吻住她,先是浮在唇上温和地试探,温柔缱绻,然后慢慢加深力道。

极尽柔情的吻落了下来,让莱斯利感觉身子要化了,腰软成了一滩水,被哥哥托着,缓缓放倒在草坪上躺下。

周遭的欢声笑语,风吹草动,都是静止的。除了唇上的柔软炙热,什幺也感觉不到。

她微微擡着下巴,抱着哥哥的脖子,卖力地探取他的爱。他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在她香软的唇上一下一下啄着,啄一下,看一下,怎幺也吻不够,怎幺也看不够。

可以把灵魂给她,可以把命给她,什幺都可以给她,什幺都可以不要……

他这样吻着,这样想着,妹妹却又做出了那对浪漫过敏的举动——

“怎幺,你是觉得我现在不疯了吗?”细吻的间隙,莱斯利挤出这幺一句,原先在哥哥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时游到了他胯间。

光天化日,公共场合,在这老少咸宜的海滩公园,实在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亚历克斯眼疾手快钳住妹妹不安分的爪子,擡起头,双眼微眯,没好气道:“你又开始了是吧?”

身下的人毫不害臊,同样眯了眼,翘着嘴角,娇声直接酥进人骨子里:“哥哥~刚才在家,你摸我摸到一半突然跑了,我自己费好大劲才调理好呢。结果看你那样凶巴巴的……怎幺办,好帅噢,一想到我就浑身痒痒~”

看着妹妹在自己身下妖精般娇媚轻佻的模样,亚历克斯的脸突然像烧起来了一样,倏地坐了起来,四下瞟了几眼。

“臭宝宝……一天到晚发骚。”他心里飘飘然,嘴上还沉着嗓子发狠,“你给我等着,回了纽约你别想下床了。”

“床怎幺够呀~”莱斯利跟着坐起身,蹭到哥哥肩头,在他耳边轻吐热气,“沙发也要,地板也要,桌子也要,浴池也要,厨房也要,窗子也要……去楼道里怎幺样呀?我们还没在楼梯上做过呢,背会不会硌得慌——”

在她进一步击溃人的理智之前,亚历克斯用力捏住她的嘴,耳根已经烫到要冒烟。

真是自取其辱。论发骚,他怎幺可能骚得过妹妹呢。

他在心中使出自己的降火大法。说来都觉得好笑,和这幺个小疯子相爱,降火大法似乎成了生存技能,他已经得心应手。

缓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向妹妹伸出手:“走吧,带你去吃午餐。想吃什幺?”

莱斯利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想都不想,张口就来:“麦当劳~”

“吃点好的。”他说着,帮她摘掉头发上的草渣。

她想了一下,甜甜一笑:“吃你~”

初夏的那奈莫,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一切都刚刚好。

阳光那样明媚,海水那样醉人,就像她的笑容一样。

说来,他才是夏日的孩子,她则在冬日诞生;他却曾如冬日般冷冽,消沉,而她则似夏日的花火,绚烂,狂热。

他们不断找寻着,在迷失自己之前,被命运牵引着,无法逃避地相爱。

温暖他,融化他;给她安稳,给她宁静。

他们找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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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的结束了,感谢陪伴,我们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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