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妒恨

“沈总!冷静点!那可是你妈啊!”

Ben和Leo一见着刀,双双下意识就后退一步,举起两手且挡且劝,更惶急地喊保安。

在一片慌乱刺耳的喧哗尖叫声中,沈旭峥淡定如常,将冰冷纤巧的刀柄往母亲手心里塞,不改孺子般真淳爱敬的笑:“妈咪你信我,真的不会痛啊,不会比心更痛。好羡慕你啊妈咪,永远体会不到心痛有多痛。可我真的痛够了啊,其实你儿子很怕痛的,从小就怕……”

林素仪哪料到亲儿子会跟自己动刀?一时魂都吓散了,气燄都丧,两眼无光,任刀柄已捉在自己手中,被儿子控引,往他掌心割划。极薄的刀刃极锋利,在皮上若即若离地拂过,都没感到阻力,汩汩鲜血,就已争着从横分掌心的一线涌溢而出,大颗大颗地坠落,砸在瓷砖上,像熟透的浆果砸稀巴烂,殷红灼眼。周围人呆的呆,跑的跑,更骚乱了。而沈旭峥含笑仍旧,攥着母亲打颤的手,认真地将刀尖抵上自己心口,如教学解说:“手术刀的尺寸太短小,而且刀片很薄,只能用来切割人体组织。况且我肌肉比一般人厚,组织更密,更硬,所以,要想扎穿我的心脏,长度不够的。但如果——”蓦地,他将刀刃横至咽喉,惹得周遭又一声声尖锐的乱喊乱叫,他充耳不闻,犹接着说:“是割开颈动脉,妈咪你刚刚也看到了,这把刀有多快,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切开这层薄薄的皮肤,切断血管,是动脉哦~然后,从你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会喷出来,回溅你一脸。所以,我把命还给你好吗?你现在就可以拿回去,既然妈咪不允许我的命属于我,那你拿回去好了,妈咪给的,妈咪拿回去,很公平不是吗?拿呀,现在就拿呀。”

他虽扬唇不改笑意,然而幽深的瞳子里,疯狂的熛燄摧理智为薪,烧得愈发炽烈,且手劲越压越重。林素仪浑身发抖,面色如土,但呆望着这张熟悉更陌生的面孔直摇头,喃喃不知所措,也不知靠哪门子信念和毅力,还支撑着握刀的手与他抗衡。

那边严若愚一直让庄小姐锁锢着,一看清沈旭峥拿出的是刀,便开始挣扎。话也说不出,叫也叫不出声,但以眼神哀祈庄小姐,泪珠断线,掉个不停,而庄小姐还愈发尽责了。她索性一狠心,往庄小姐手背上重挠了一下。于是庄小姐猝不及防一刺痛,松开一看,手背上已鼓起三道红指印,愣了瞬时。严若愚乘机推开她,冲到对峙的母子身边。

无数拥眠的深夜里,每每贴着她唇瓣一跳一搏的那一小片皮肤,被压着利刃,染着血色。她万不敢轻碰,只得转到另一侧,捧起男人垂下流血不止的手掌,仰起泪眼,却交不到他的目光。他仍紧紧逼视着母亲,一声声诱哄,无比诚挚:“妈咪别怕,你给的,就是你的对吗?你当然有权拿回去,拿回去,我就永远听你话了,你让我做什幺我都会照做,和Yvonne结婚,和Hugh争产,是谋财还是害命,我都乖乖照你意思做,也不用你生气了。”

严若愚连连摇头,针织外衫的乳白襟袖上渍满了他的血,眸子再忧忡,嗓子也诉不出一声“是我的”,而将他从自戕的昏癫梦魇中叫醒。

“小峥啊,不能做傻事!你忘了你答应过小愚什幺的?以后我不在了,她一个人怎幺办啊?”徐慕华也甩掉两个保镖,颠颠地跑过来,小心地抵着他的颈侧,握住他的手腕,“你吓到她了!你看她给你吓得!你看看她啊!”

沈旭峥微眯起眼,渐有点分神,于是锋刃被慢慢移开,颈上留下一道细痕,渗漉着血珠。Ben和Leo见状,也放开胆子来帮着夺下刀并叫医生。少女悬起的一口气终于松掉,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沈旭峥下意识接住她,看清她苍白的脸上涕泪淋漓,方才觉悟,他人在何处,先前所作所为有多失控可怖。

林素仪手被松开后,人就像个断线的木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精妍的妆粉上净是冷汗豆子。而儿子竟睬也不睬她,只顾抱着纸片一样的女孩急声唤医生。Leo来扶她,就听她颤着声反复咒骂:“凭什幺?那死丫头凭什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就知道跟我作对,白养他了!还不如死了……”

严若愚并无大碍。就是一直啼咽泣喘,头脑缺氧,又闻了一鼻子昏头作呕的鲜血铁腥。沈旭峥包扎完伤口,就一直坐在她病床前守着,是他这几天想做而不得的事。一旁的老太太理着孙女脱下的几件衣衫,血渍干了,锈作大片暗褐色,像从那个灭门凶杀现场拿回来的,遂忍不住啧啧数落:“好好的割这几刀,淌这幺多血,吃多少只乌鸡才补得回来哦!”

沈旭峥听了禁不住发笑,老太太擡起眼,瞧见他侧脸上那两痕淡红的擦伤——是林素仪掴他时,手上哪枚戒指刮的,不深,破了点油皮——因又咳声叹气地嗔责:“你说你也是,有话跟她好好讲嘛,非拣她不爱听的,给她打一下好过啊……”但没说完,她就察觉到失言了。难道这个做儿子的,当时没想好好说话吗?遂止了口,望着他颇歉疚。

沈旭峥无所谓地摇头笑笑,又说:“阿婆啊,你不懂那种感觉。就好似我们之间,隔着一堵铜墙铁壁,无论我说什幺,喊多大声,声波都原模原样反射回来,她一点都接收不到。照样是,她说她的,我说我的。而她是我妈。这很窒息。”怅惘的目光渐留驻在病床上少女的睡颜,是他一心守护的未来,在世上放不下的牵挂,不由沉默了片刻,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幺。我总以为,现在,会跟以前不一样些。”他垂下头摇着,唇角挂着惨然无奈的哂笑。

徐慕华听出了其中的余悸追悔,叹了叹气,也过来坐下,劝慰道:“你想开点,她讲她的,你当耳旁风,别往心里去就是了。”顿了顿,又慨然道:“其实哪家父母养孩子,不含辛茹苦呢?我不也含辛茹苦养了三个?真合缘知心的,不也才一个?不是从你肚皮里出来了,就有缘做好母子的……唉!不提也罢!我也看开了,只当我欠儿女的债,但生都生下来了,想还也还不上了,他们不跟我讨债,我就感激不尽了。你妈啊,就是看不开。但你要看开,我知道,恨她,你也不好受……”

“不恨她,就要爱她了。”沈旭峥冷冷地截断话,“可为了我自己,为了若愚,我不能那样。”

徐慕华闻言一愕,低头踌躇了再三,终是开了口:“其实,我今天见着她,才终于懂,为什幺她,一定非要你选许小姐结婚。”沈旭峥轻嗤了一声,她又补一句:“不简简单单是为钱。”沈旭峥眉峰略挑,看向她,仍似不以为然,她接着说:“因为你讨厌许小姐,而她,要的就是你跟妻子没感情。她这样的人,不能容忍有别的女人分走儿子的爱。”回想起孙女晕倒后那女人眼中饱淬的妒恨,她也不禁心懔胆寒。

而听了这解释,沈旭峥当时便愣了,旋又连连或点或摇着头笑了,且越笑越厉害,身子不住地颤晃。徐慕华起身来抚他的背,想安慰几句,他摆了摆手迭声笑道:“没事,我没事。”老人家只好坐回去,感慨道:“也难怪,除了你,她又没别的亲人,可恨又可怜。”

“阿婆。”沈旭峥且笑且说,语笑俱酸涩,“你知道的,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我没有爱过她吗?她是我母亲啊!血脉相连的母亲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徐慕华连连点头应着,见他眼眶发红泛湿,又抽了纸巾来,“按理说,疏不间亲…唉!你怪我自私也好,还是什幺也好,但我是真怕她恨极了,要把小愚怎幺样……”

“不用说了。”沈旭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了缓颜色,郑重道,“阿婆,我明白你的担心。我同你保证,Yvonne那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徐慕华看着他,欲言还止,愁眉愈锁,又转眼向病床上的孙女,斟酌道:“许小姐那事,小愚讲,她想谅解……”

“那怎幺行?”没等她说完,沈旭峥一下就坐直了,握紧拳头忿声道,“Yvonne犯的可是刑事罪!”

老太太让他猝然拔高的声量一惊,忙好言小声劝抚:“你别急,别吵到她。她不忍心嘛,女孩子家的,本来大好前途,一坐个牢……”他欻了口恶气,压低声音说:“那也是她活该自找!别以为仁慈,宽恕,以德报怨了她就会悔过!没人性就是欠教训!不然她不长记性!阿婆你听我说,一切交给律师,诉诸法律,若愚就吃亏在心软,别由着她乱来!”

徐慕华想说什幺,但床头适有点动静,沈旭峥忙起身察看。严若愚终是被他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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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usic起!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恨是一道防线,是一种警惕和自我保护。唉,这种幽微的心绪,大概童年幸福的人很难理解吧………看不懂是好事,看不懂是幸福的………永远不懂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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