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侍落选

平静无波的湖面倒映出少女姣好的面容,一张由于营养不良而显得苍白消瘦的脸颊,尖尖的下颚,缺乏神采的银色眼珠,身上裹着一条蓝灰色的连衣裙,皱皱巴巴的,又干又硬,裙子又大,用绳子系起来才勉强不会掉下去。她趴在湖边,已经一个人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自早晨从神殿回来,到下午太阳落下,她就这幺一个人待在这里,出神,发呆。

这也难怪。

她今年就十六岁了,而神殿只招收十六岁以下的纯洁处女作为侍奉神明的侍者。她从懂事开始,年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去神殿碰碰运气,希望主教能看中她,让她待在殿里。倒也不是她的信仰有多幺浓烈,她只是单纯想找个吃饭的地方而已。因为她是个孤儿,收养她的女人早些年就去世了,她一个人生活了七八年。

一个人的生活,可不容易。她年纪小,也找不到什幺工作,只得天天去山上打打野菜,帮邻居家的婶子看护一下幼儿、做做家务、整理整理庄稼菜地以换取一日三餐。眼看着她一日一日长大了,到了结婚的年龄,村子里便有人心思活络了起来。有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天天在她屋外面晃荡,对她阴恻恻地笑,露出一口难看的黄牙。还有邻居家的婶子,她大儿子二十七八了,也找不到老婆,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她可不愿意嫁给这样的家伙,但是她又能怎幺办呢?按照帝国的法律,女子到了十八岁还不出嫁的话,就会被强制安排结婚。

“为什幺不选我呢?”她抚上自己脸庞,注视着水面少女的倒影,心中恨意翻涌,“可恶,难道我不够漂亮吗?”她几乎要委屈得流泪了:“明明桑娜都被选中了。”桑娜是村里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女孩,干草似的头发,脸上还长着小雀斑,不过她十分活泼,很讨人喜欢。

无论怎幺说,这也太过分了。她想。她已经连续去了七年了,主教都被她的决心所打动了,可是神明的旨意一次也没有降临在她头上——竞选神侍时,备选者的名字会被放在一个盒子里,在神像下供奉三天时间。三天后,再由主教打开,被选中的人的名字会变成金色,据说这是来自神的旨意。

这该死的神明,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她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也就是想想而已。

“唉。”

她拍拍粘上草屑的衣裙,起身,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家里。

她的家实在算不上家,只是一个破败的茅草屋,一下雨就会漏水,冬天也不避风寒。她能无病无灾地活到今天,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布鲁。”

她站在门口,朝门里唤了一声。不一会儿,一只金色眼珠的黑猫便迈着轻盈快捷的步伐从黑漆漆的屋子里颠颠地跑了出来,跑到她的腿边,蹭着她的小腿,扬起妩媚可爱的小脸,娇滴滴地拖长调子:“喵——”

这是她几个月前捡的猫,大概是山里的野猫,意外的亲人。

因为没被选择中,她连摸摸小猫脑袋的心情都没有了,擡脚就径直往里走。小黑猫立马晃着屁股跟了上去,撵在她的脚跟后面,摆动着优雅矫健的身躯,一双金灿灿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真烦人。”她走到屋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年久失修的木椅顿时发出沙哑苍老的呻[]吟声,咯吱咯吱。

她闷闷不乐地说:“今年我选不上就得嫁人了,我才不要嫁人。安娜大婶的儿子长得像个冬瓜一样,还有那个该死的老男人,又丑又猥[]琐。我怎幺这幺倒霉?”她支起下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好运从来没有降临过我头上,是神明把我忘记了吗?既然这样!”她狠狠一拍桌子:“就别怪我改信恶魔了!”

“喵?”地上的猫咪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

“唔……”她忽然弯下腰,握住自己拍麻的掌心,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只虾米,“好疼……可恶,我要哭了。这是对我的惩罚吗?就算是对我的惩罚,我也要说,神明就是个瞎眼的白痴!有机会我一定要剥掉祂的衣服,把祂吊起来打!”

“喵。”小猫跳上桌子,身子一歪,靠在她的胳膊上,黏糊糊地蹭了又蹭。

“好难过啊,布鲁……”她低头一把抱住它,抽噎了几声,“我真的不想嫁人,你,你能不能半夜把那个天天在我门口晃的老男人的眼珠子给咬掉?他实在太恶心,太讨厌了。”

“布鲁?”

猫咪猛地挣开她的怀抱,跳下桌子,跑出了家。

“布鲁!”她追上去了几步,蓦然止步,望着出口眼神哀怨地嘀咕了一句,“连猫也不要我了吗?呵,谁稀罕。”自我安慰了一句,她扭头又回到了屋里。

而布鲁直到太阳落山,月上梢头也没有回家。估计是回山里了,毕竟是只野猫,她没有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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