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失禁般的热流自体内不受控制地流出,荧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掀开被子一看,腿间果然一片鲜红,就连身下的床单都被弄脏了。
怎幺会在这个时候…明明……
怪不得前两天身体哪哪都不舒服,不是胸口发胀就是腰酸腹痛,脾气也变得暴躁了许多,就连达达利亚都因自己的怒火无端受牵连了好几次。
别说达达利亚了,就算路过一条狗估计都要被她挠上几下。
好在他脾气好,就算被凶了也只是露出委屈无辜的表情,都不用她去哄,过一会就自己调理好又黏糊上来了。
身侧原本一起午睡的达达利亚不知所踪,她伸手摸了摸,他那边的床单还是温热的,应该刚走没多久。
荧烦得直挠头,在内心无声抓狂咆哮了足足好几秒后才认命地爬起来收拾残局。
脏了的床单好办,拿去搓洗干净就好,但她的生理期用品平时用不上就都丢壶里放着了…从这里步行到镇上的杂货商店大概需要三十分钟……
——等冒着暴风雪走到那再折返回来,她估摸自己已经血流成河…怕是还没走到家门口就会一头栽倒在血泊中。
荧擡头看了眼窗外肆虐的暴风雪,真是的…下这幺大雪达达利亚跑哪里去了!
平时没事就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人又不在!
在医院和达达利亚重逢后,她好像变得松懈了许多…她本该习惯独自处理,独自应对一切问题,现在却开始迁怒起别人来了。
好——失——败——!
——明明自从发生过那件事之后,她就变得格外注意,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纰漏给别人添麻烦了。
荧本想向达达利亚的姐姐求助,但敲她的房门一直无人应答,大概是出门了。
冬妮娅的岁数…应该还没有过初潮吧?
她举步维艰地缓缓走下楼梯,几乎每挪动一步,都能感觉又有血涌了出来。
还没到一楼,便已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气,估计是达达利亚的妈妈在烤制今天的点心,孩子们总闹着要吃。
荧顺着香气走到一楼的开放式厨房,看到了正在里面忙活的达达利亚妈妈。
她不清楚至冬人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不敢贸然走过去向她借生理期用品。
别说至冬了,自己来提瓦特这幺些年,好像也从未听身边女性朋友聊过生理期的困扰,她都有些怀疑提瓦特人是不是可以免受月经之苦了。
她还是第一次向人借这种用品,以往就算她自己粗心大意忘了,细心的哥哥也会为她准备好一切。
荧其实不觉得生理期是件羞耻的事情,但在她曾去过的一些世界,那里的人们竟会愚昧到把这最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视作污秽,平时连提都耻于提起,仿佛这是一件不可外传的丑事。
之前在某个世界的一次祭典上,荧就曾因为提醒一个裙子上沾到血迹的女孩而引发了事端。
当时她怕女孩害羞难为情,提醒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音量,确保只有女孩和她身旁的家人能听到。
但女孩的父兄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她,然后他们立刻远离了那位女孩,还用嫌弃的口吻大声谴责女孩为什幺这幺不注意,「这个时候」就该好好在「那个房间」里待着不要跟着他们出来丢脸。
「污秽」会冒犯到今天祭典上游行的神明塑像,神明会怪罪他们,收回对他们的保佑。万一被别的男人看到就是有辱门楣,让人觉得她是个轻浮的女人,以后不会再有人向他们家提亲。
明明上一秒还是父兄,下一秒却急着要和这个年仅十二三岁的「渎神者」划清界限。
女孩无助地捂着裙子,惶恐不安的表情,荧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怎幺会这样……这个时候她的父兄不是应该脱下身上的外套帮她解围,然后再买一堆好吃的安慰她吗?
最后还是他们兄妹护送女孩回的家,荧一路上都在向女孩道歉,但女孩只是抽泣摇头,说不出话来。
后来她才得知,在那个世界,生理期的女性被视作污秽的化身,禁止接触神龛,禁止出入宗教场合,禁止使用厨房,禁止触碰家里的任何物品……有的甚至还会专门修建一间鸡舍大小的简陋屋子,将经期的女性隔离起来,待「干净」之后才允许她们回归正常的生活。
最讽刺的是,这些地区偏偏又将生育当作人生头等大事,认为不生育的女性是不完整的,不配称之为人。
与其说是「完整的女人」,不如说只是家里一件具备生育功能的「家具」。
——明明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有的就是顶天的大事,有的却要被视作污秽不祥…就连同为女性的长辈,都有可能会是这种歧视的帮凶。
在她因这些不公再次遭受到诘责和伤害之前,空就决定提前撤离,强制结束他们在那个世界的探索任务,那里绝对不合适作为「家园」的起点。
纵使已经离开,这短暂的接触还是给荧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每每想起那些余生都将在那种环境下受苦的女性,她都会觉得愤怒、悲伤。
…直到离开,她都还是没能改变些什幺。
思想上的枷锁,往往比奴隶身体上的烙印还要难以去除。
荧当然相信达达利亚家不至于会这幺封建愚昧,但常年的旅行生涯让她本能地对一切不确定的事情都保持着谨慎。
她没直接走进厨房,而是在离厨房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伯母…下午好。”
荧鼓起勇气向达达利亚的妈妈问好。
她还没像这样单独地和他妈妈说过话。
来海屑镇这几天,她都和达达利亚像一对连体婴似的黏在一起,多数情况下,达达利亚都会自动充当平时派蒙的角色,成为了她第三个外置发声器官——第一个是她哥哥。
达达利亚的妈妈正在切胡萝卜,她打算今天做她最拿手的胡萝卜蛋糕。
听到荧跟自己打招呼,达达利亚的妈妈转过身,正打算说些什幺,结果却看到了荧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昏倒的样子,她连忙过来扶住了她。
“脸色怎幺这幺苍白,是不是饿了?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我刚烤好的。”
搀扶荧的过程中,达达利亚的妈妈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呀…手怎幺冰成这样?快过来坐下。”
被她温暖的手支撑着,荧的身体仿佛也恢复了些气力,她虚弱地答道:“我刚刚洗了床单……”
达达利亚的妈妈立刻皱起与达达利亚相似的眉头,用责备的口吻说道:“身体不舒服还不好好休息,洗它干嘛?脏了换下来丢一边就好了。”
荧有些窘迫:“不是的…是我…生理期不小心把床单弄脏了。”
“手这幺冰,洗的时候没有开热水吗?”达达利亚的妈妈用自己热乎乎的手来回搓着她的手,“这种事情让阿贾克斯来做不就好了。”
她又擡头冲楼上连着喊了好几声:“阿贾克斯——阿贾克斯!——这孩子又跑哪去了?”
“他出去了,”荧解释道,“用热水我怕洗不干净。”
热水会让血迹变得更加牢固,难以洗掉。
达达利亚的妈妈心疼得不行:“傻孩子,你的身体可比一条床单重要多了,大不了多用点洗涤剂就是了。”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荧嘴上条件反射地道歉,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
“怎幺又跟我道上歉了,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
“那个…伯母,可以向您借一些生理期用品吗?我忘记带了……”
在确定达达利亚的妈妈不反感这件事后,荧才彻底放下心来向她求助。
达达利亚的妈妈揉了揉她的脑袋:“跟我来吧。”
“…给您添麻烦了。”
重新换好衣服后,荧再次回到厨房,在一旁给达达利亚的妈妈打下手。
达达利亚的妈妈只觉得她认真得太过可爱:“哈哈,这有什幺不好意思的,这代表你的身体很健康,怎幺和他姐姐初潮那天一样害羞?”
她一时忘了自己手上还沾着面粉,微笑着用手抚摸着荧的头发:“傻孩子,在家里,除了做出让家人伤心难过的事情,无论发生什幺都不需要说「对不起」。家人就是愿意接纳你一切优点缺点的人,更何况,你什幺都没做错呀。”
荧下意识开口:“对不……”
达达利亚的妈妈故意板起了脸:“嗯?”
她及时改了口:“…谢谢您。”
“以前来的时候也经常这幺痛吗?”达达利亚的妈妈这才收回手,“一会给你泡点舒缓疼痛的花草茶,特别管用,我痛经的时候都是靠那个活过来的。”
得到来自同性长辈的关心后,荧也放松了不少,她忍不住跟她诉苦:“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来过生理期了。”
——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绝经了。
来到提瓦特后,因为长期焦虑的精神状态和高强度的冒险生活,荧的生理周期已经紊乱到几乎停经,上一次来是什幺时候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所以才敢放心地把本该随身携带的生理期用品全丢尘歌壶里。
自己的生理期突然恢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次休假的功劳,这半个月里,她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每天好吃好喝,作息也有达达利亚自觉监督……
咳…或许还有荷尔蒙的原因。
“没有找医生看看吗?你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这万一恶化下去可是会要命的,”达达利亚的妈妈忍不住开始唠叨,“一定要让阿贾克斯带你去冬都的大医院找几个专家检查…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荧嫌麻烦:“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达达利亚的妈妈马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傻孩子,有什幺事情能比自己的健康还重要的呢?无论什幺时候,都要把自己的健康放在第一位啊。”
谈话间,蛋糕已经烤好了,达达利亚的妈妈暂时在这件事上放过了她。
“听阿贾克斯说你特别喜欢吃蛋糕,今天的点心我就做了胡萝卜蛋糕,要是不喜欢胡萝卜的,还有肉桂苹果蛋糕。”
“我都可以,您做什幺我吃什幺。”
荧脸上的笑容停滞了几秒。
她哪有「特别」喜欢吃了,不就因为蛋糕留过一次案底吗?达达利亚这个家伙——
达达利亚的妈妈戴上隔热手套,捧起刚出炉的胡萝卜蛋糕:“你先乖乖到沙发上坐着,我去打点水来泡茶。”
荧本想继续跟着帮忙,结果被她直接撵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等候。
不一会儿,达达利亚的妈妈就端着一套茶具回来了。
她往漂亮的骨瓷茶杯里倒上茶水:“需要给你加点糖块吗?”
“谢谢,不用了,伯母,我直接喝就好。”
荧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真好喝……”
不知道是什幺植物泡的,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还自带回甘,喝下后心里的烦躁都顿时消退了不少。
“我以前也总是疼,我的妈妈就是这样照顾我的,”达达利亚的妈妈回忆起自己的母亲,脸上浮出了温暖的笑意,“其实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还曾因为讨厌痛经,觉得这是针对女性的诅咒而想过——如果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像是觉得自己那会的想法太过幼稚,她笑着摇了摇头。
“但现在,我一点都不后悔自己作为女性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并不是因为觉得女性需要承担苦难这件事有多伟大,而是觉得,如果我是男性,以男性的立场一定无法像现在这样理解身为女性的处境,说不定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男人也说不定。”
见荧没有立刻接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啊…抱歉,突然就对你说了这些奇怪的话。”
荧嘴里还含着蛋糕,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完全不会…!我很高兴能和伯母您聊天!”
“哈哈,这几天阿贾克斯一直在你身边霸占着,难得我们两个有机会单独相处…不小心就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母子俩看人的眼光相似,达达利亚的妈妈看她也是哪哪都喜欢,恨不得她是自己亲生的。
啊,她一直好想要一对双胞胎宝宝,妹妹这幺可爱,哥哥一定也很漂亮,等他们兄妹结束冷战了,一定要把她哥哥也请到家里来做客。
就像有人喜欢小猫小狗的陪伴,她也喜欢身边被孩子环绕着的感觉。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怀念:“得知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我就想起了自己还是个丫头时的梦想,想当冒险家,想当科学家,想当游记作家……”
荧认真道:“您还年轻,现在去做也还完全来得及。”
“哈哈哈,”达达利亚的妈妈笑得弯下了腰,“你觉得我现在多少岁?”
她想都没想就答道:“三十五…?”
“还是猜得太保守了,你看我家老大都多大了,”见荧盘子里的蛋糕吃差不多了,达达利亚的妈妈又切了一块放到她盘子里,“你啊,真会哄人开心。”
“是伯母您显得年轻……”
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猛吃蛋糕,达达利亚的妈妈和他的五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不是知道这是他妈,还以为他有两个姐姐呢。
尽管五官相似,但比起她那狐狸儿子,却又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天真。
达达利亚的妈妈托着下巴看着她吃蛋糕:“别的世界,是什幺样子的呢?”
她很喜欢看她吃东西时的样子,很认真很专注地大口大口吃着蛋糕,看着真的好乖。
荧咽下一口蛋糕:“在宇宙里,有很多很多的星星,有些星星孕育出了生命和文明,有的则是一片荒芜死寂。”
“别的星星…离我们这里有多远路程?”
她想了想,又回答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大概也就7.2光年吧,光年就是光在真空中行进一年所经过的距离。”
“啊呀,光的速度,得有多快啊,”达达利亚的妈妈吃惊得捂住了嘴唇,“从这幺遥远的地方来,一定很辛苦吧,真是了不起。”
她像是苦恼一般叹了口气:“我和孩子他爹最远也就去过冬都,还是老三非要拉着我们出去见世面的,刚到冬都那会,觉得什幺都新鲜时髦,但待没几天就又开始想家里的牛,想念地里的庄稼了。”
“海屑镇很好,我也很喜欢这里。”
冬都虽然繁华,但总感觉冷冰冰的,不像这里,仿佛就连雪都是带着温度的。
达达利亚的妈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要是能再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总感觉…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年龄上的代沟呢。”
荧赞同地点头。
那可不,如果再早个三四十年来到提瓦特,她就可以说出「您小时候我还抱过您呢」这种话了。
“毛衣还喜欢吗?”
达达利亚的妈妈说的是荧现在身上穿着的这件,她刚来那天送给她的。
荧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欢,既柔软又暖和,您挑的颜色也好看。”
“唉,还是织大了好多,脱下来我帮你改改吧,给你做的那几条睡裙该不会也都长了吧?”
至冬国的人大多人高马大,达达利亚的妈妈也没想到,她本人比她在映影里看到的还要小上一圈。
睡裙…?
荧瞪大了眼睛。
什幺睡裙,她怎幺不知道,她现在穿的都还是从冬都商场买来的。
但她还是这幺回答道:“长点就长点,不碍事的。”
“你这孩子怎幺还跟我客气,改个袖子而已,不费事的,一会就好,先披着这个,”达达利亚的妈妈从身后拿起自己的羊毛披肩递给她,“你们两个天天舞刀弄枪的,袖子长了可不方便。”
“对了,房间还喜欢吗?知道你要来,我特意为你布置的。”
达达利亚的妈妈的手巧,三两下便将她刚才脱下的那件毛衣拆开了。
“那个枫丹式的床幔会不会太夸张了?唉,真担心自己审美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要是哪里住得不习惯尽管跟我说。”
房间…?
荧又眨了眨眼睛,不是说没有收拾客房吗?
随着二人对话的推进,一个真相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达达利亚说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轻信。
“要不要看阿贾克斯小时候的画片?”
荧吃完第二块蛋糕时,达达利亚的妈妈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的福利。
荧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可以吗?我想看!”
达达利亚的妈妈搬出一打厚厚的家庭影集,她抽出其中一本递给荧:“这是老三刚出生那一年的。”
荧迫不及待地翻开,扉页便是一张全家福,刚出生的小阿贾克斯被哥哥抱在怀里,姐姐则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达达利亚的妈妈讲解道:“她一直想要个妹妹,见生出来是个小子,她可失望了,还一直念叨怎幺这幺丑,怎幺看起来就像只泡到皱皮的小猪崽。”
荧为达达利亚打抱不平:“哪里丑了,很可爱啊,胖嘟嘟的。”
“对吧对吧,我也觉得,长开了就不丑了,”达达利亚的妈妈很是赞同,“他从小就特别能吃,不管捡到什幺都要往嘴里塞试试看能不能吃下去。”
荧翻到下一页,包着尿布的小阿贾克斯抱着一块比他身体还大的饼在啃。
“…这孩子胃口真好。”
“这是刚长牙那会,看到什幺都想啃两口。”
“老三第一次过生日,差点一脑袋扎进蛋糕里,”达达利亚的妈妈指了指旁边那张,“后来他总闹着要吃生日蛋糕,我就用土豆泥来糊弄他,他居然一直没吃出来哪里不对劲…唉,现在托克就没这幺好骗了……”
再下一张,是小阿贾克斯和一群小鸭子的合影。
“这孩子小时候带小鸭子出去玩,鸭子傻乎乎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跑,他也不回头看,结果鸭子掉进下水道了都不知道,等回到家时,一只鸭子都不剩了。”
荧听得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咦…?这张画片怎幺被放到这里来了……”达达利亚的妈妈抽出一张画片,“这是我结婚时候拍的。”
“这是孩子们的祖母,我的妈妈,现在被我姐姐接去温暖一些的南方养老了。”
“这是孩子他爹…长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对不对?”她泄愤似地用手指戳了戳,“要是早知道二十年后要和这样的大叔一起过日子,我是绝对不会结婚的。”
荧凑近看了眼,不由得赞叹:“好英俊——”
不看以前的画片还不觉得,一看达达利亚的妈妈就心绪难平:“当年好端端的一个清秀少年,现在怎幺就变成了一个男的……”
荧回想了下达达利亚他爸现在的模样,其实也还好,只是被生活磨去了下颌上的棱角。
还没等她说几句安慰达达利亚的妈妈的话,她就自己调整好心态了:“…算了,结都结了,凑合过吧,反正也找不到比他还要顺眼的男的了。”
“…看来您心里果然还是最喜欢伯父。”
“谁喜欢他了,”达达利亚的妈妈先是赌气地反驳了句,而后才像是想到了些什幺有趣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孩子他爹…是个平时沉默寡言,一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完全停不下来的人。”
冬妮娅那小连珠炮嘴巴原来是出自这里,可惜她一紧张就卡壳,不然以后万一想当个律师还是很有先天优势的。
“但我每次开口说话,他都会停下来很认真地听我说完,从来不会打断我,我说过的事情他都会记在心里,答应过我的话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管是多离谱的承诺。”
达达利亚的妈妈说着说着,嘴角就忍不住甜蜜地上扬了起来。
“当初他向我求婚,我还吃了一惊,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他连我的朋友都做不好,要如何做好我的爱人呢?”
“我当时年纪轻,稀里糊涂地就被他哄去见了父母结了婚,后来才知道大家的婚姻并不都像表面上那幺幸福,”她叹了口气,“还好遇上的是孩子他爹,而不是那种不关心家庭只会用暴力施压的糟糕男人。”
留意到荧一直没开口说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抱歉,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听这些你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无聊的,”荧摇摇头,“我很喜欢听故事,您讲再多我都不会听腻。”
荧曾经一度觉得,公子「达达利亚」这个人的性格很割裂,他时而和煦得像夏日里的阳光,时而又残酷得像冬天里的暴雪。
但现在她知道了,正是因为他成长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里,正是因为来自家人们的爱,让他在拥有好战嗜血本性的同时,还保留着人性的温柔。
由狼抚养长大的孩子,即使是人类,也会沾染上狼的习性。
而达达利亚,则是头由人类抚养长大的狼崽子。
“这张是他入学仪式上的,”达达利亚的妈妈继续翻着影集,“这小子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害我和他爹三天两头被老师叫去训话。”
荧忍不住护短:“他其实很聪明的,只是不愿意学。”
如果连他这狐狸精都算不上聪明,那她天天被他戏弄诓骗,岂不是白痴?
“…这幺多年以来,你还是第一个夸他聪明的,”达达利亚的妈妈这下完全相信自己儿子找到一个真情实感喜欢他的人了,“有喜欢的画片可以带走哦,随便挑!”
“真的可以吗!”
荧嘴上客气,眼睛却已经开始挑选了,不管哪一张都好可爱…都想要……
这可是已经绝版的,眼睛亮晶晶的,加倍可爱的小阿贾克斯啊——
带走几张,剩下的就拿留影机复刻一遍吧。
“当然可以!我还有很多很多孩子们的画片,足够珍藏了,就是这几个孩子小时候长得都很像,你可不要选错了,阿贾克斯知道会哭的。”
荧很自信:“我绝对不会选错的!”
就凭着他那时刻都抱着食物不离手的劲头,她想选错都难。
达达利亚的妈妈喝着茶,笑眯眯地看荧挑照片:“父母啊,就像是一个个的引渡人,将这些小天使带到这个世界上,指引启蒙他们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能是我当年怀他的时候吃了太多的泡泡桔,阿贾克斯是我怀过最难的一胎,几个孩子里就数他最闹腾,肚子简直一刻都闲不下来,”达达利亚的妈妈开玩笑地说,“后来怀托克那会也是这样,果不其然,上次一声不吭就跑璃月去了,还好遇到了你。”
“托克这孩子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不说别的,就说这运气,要是别的孩子这样乱跑早丢了,他还能一路摸到璃月港,然后再偶遇她带他去北国银行找哥哥。
“平凡一点也好,”回想起自己这个让人担心的三儿子,达达利亚的妈妈就有些发愁,“我们没有神之眼,和他们这些神之眼持有者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平时他有个什幺事的也不肯跟家里说,我们帮不上他什幺忙,只能做到尽量不拖这孩子后腿。”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是知道的。”
“虽然为女皇做事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我们还是私心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就算不那幺有出息也行。”
“真害怕…哪天回到家里的不是他,而是不幸的消息。”
荧垂下目光,沉默地听着。
“唉,孩子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尊重他,支持他。”
“阿贾克斯那孩子,要是也能像心疼我们一样心疼他自己就好了。”
达达利亚的妈妈忽然轻轻地拉过荧的一双手握住:“我看得出来,阿贾克斯是真的很信任你,很依赖你,不然他是不会把你带到海屑镇来的,谢谢你愿意和他做朋友。”
“伯母……”
被这双带着暖意的手握着,荧的眼眶也变得有些热了起来,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她不由得脑子一热::“…请把阿贾克斯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
将这句冲动的话说出口后,她没有立刻感觉到后悔。
她不想再逃避了。
“阿贾克斯在外面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你能接受他…真是太好了……”
达达利亚的妈妈没有感到太过吃惊,她早就看出这位旅行者对自己儿子的心意。
“这孩子性格单纯冲动,你…多担待些,如果他不听话,你就揍他,他很皮实的,不用担心打坏,尽管没什幺用,但你至少能稍微消消气。”
——放心,伯母,平时也没少揍他,有时甚至为了爆他材料可以一周揍一次。
趁荧刚才看影集的功夫,达达利亚的妈妈已经将她那件毛衣改好了,她满意地看着荧穿上向自己展示:“嗯,现在这样合身多了。”
荧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这回,她紧挨着达达利亚的妈妈,感觉和她变得亲近了许多。
她喜欢她身上那股香甜的气味,更希望被她那双温暖的手触碰,这和被哥哥、被达达利亚抚摸时的感觉都不一样。
想要对她撒娇,想要对她诉说自己一路上的委屈,想要被她理解…仿佛无论自己做错什幺事情,都可以从她这里得到包容和宽恕。
“要再吃一点吗?蛋糕还有很多。”
考虑到现在家里多了个孩子,达达利亚的妈妈连点心都做了平时的双倍。
她完全不担心吃不完浪费,剩下的让老三吃掉就好了。
“谢谢伯母,我已经吃饱了,”荧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连吃了两大块蛋糕,“今天…真是劳烦您照顾了。”
她的肚子已经奇迹般地不痛了,就连刚才冰凉的手脚也变得暖和了起来。
“说什幺麻不麻烦的……”达达利亚的妈妈往她杯子里又添了些茶水,“这个时候女人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啊。”
“伯母…您人真好,”荧发自内心地说,“冬妮娅他们有您这样的母亲,真的很幸福。”
见她一脸羡慕,达达利亚的妈妈故意半真半假地逗她:“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喊我妈妈啊。”
叫伯母多见外。
荧张开口,嘴唇上下碰了两次,尝试着发出了这个已经有些生疏,但却令她感到无比温暖的音节:“…ma…妈妈。”
下一秒,她被拥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伯、伯母……”荧的脸被她胸前的两团挤压着,害羞到不敢乱动。
“还叫伯母呢?刚才不都叫我妈妈了吗,可不许反悔。”
一听到她乖乖地叫着自己妈妈,她本就充沛的母性就又爆发了,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蜜得一塌糊涂。
“当然,这与阿贾克斯那小子无关,是我想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咱们各论各的,以后就算你不要他了也不许不认我这个妈妈。”
担心荧误会自己的心意,达达利亚的妈妈特意解释道。
“没有反悔…!”荧连忙否认,随后又别别扭扭地在她怀里叫了一声,“妈妈……”
光是念出这个称呼,她就已经有些哽咽了。
达达利亚的妈妈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沙哑,她不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哦哦…小可怜,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了,难受就哭出来吧,妈妈在这陪着你……别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妈妈、妈妈、妈妈——”
荧努力想要憋回去的泪水瞬间决堤。
一直以来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现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清醒梦。
住在达达利亚的家里,被他爱的家人所爱着,走他上学时走过的路,看他从小到大看过的家乡风景……
就像意外得到了一件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礼物,她爱惜着这份幸福的同时,又因害怕它会随时被人收回而感到惴惴不安。
再这样下去,她会不舍得从这里离开的……
达达利亚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幺一幕母慈女孝的场景:
他老妈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而他的旅行者则窝在他老妈怀里,睡得一脸香甜。
——不知道还以为她才是亲生的,而他则是那个倒插门的女婿。
这两人什幺时候混这幺熟了,明明昨天还哭着要他陪着去见他老妈,达达利亚欣慰之际,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刚要开口:“老妈——”
“嘘,小声点,好不容易才哄睡的,”达达利亚的妈妈立刻谴责地瞪了他一眼,“这小可怜儿,是想妈妈了吧,刚才还靠在我怀里哭来着…她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
达达利亚想,如果让老妈知道他曾将她砸进地板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义灭亲。
他不清楚她其他家庭成员的情况,他只知道她有个哥哥,她不愿说,他也就没开口问。
达达利亚的妈妈压低了声音:“你这小子,丢下人家小姑娘跑哪里玩去了?”
达达利亚只好无奈地先认错:“老妈,我知道错啦,我先带她回房间……”
“让你老妈多抱一会都不行,小气——”
荧不用睁眼也能想象到,他们此刻看向她的表情有多幺温柔。
她对这双倍的爱意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选择继续装睡。
荧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她刚离开一个柔软的怀抱,就被无缝包裹进了另一个结实的臂弯里。
直到进了房间,达达利亚才低头凑近她耳边:“还装睡呢?你睫毛一直抖个不停…别以为我没看到。”
荧被识破后,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掐他的脸:“…你刚刚去哪了?!”
“痛痛痛——!”达达利亚被捏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出门买东西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有血,下意识就以为是她哪里受伤了,直到掀开她睡裙,看到她内裤上的血迹才反应过来——她生理期来了。
他家里有女性成员,多少也知道有这幺回事。
荧松开达达利亚,这才发现他脚边堆了好几个纸袋。
“抱歉…我这两天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达达利亚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颊,他弯下腰抱起纸袋,一件一件地往外拿,“我买了卫生巾、补铁的营养冲剂、止痛药……”
——原来他冒着暴风雪出门是为了帮她买生理期用品。
“卫生巾你喜欢哪一款?普通的?还是像内裤一样的?我全都买了,”他一口气将十来包卫生巾全摆在床上,像个带货的销售员一样,“总感觉好小一包,为什幺不直接做成像尿布那样?偷工减料。”
她不禁失笑:“做成尿布的话,穿裤子的时候会很鼓吧?活动起来也不方便。”
“也是,”达达利亚也笑了起来,“镇上能买得到的就这些了,也不知道你平时是用的哪种,你都试试看。”
“我平时…?唔…看情况吧,要是在户外不方便,就用卫生巾或者棉条这种一次性的,不出远门的话——”
算了,懒得说了,月经杯月经碟什幺的解释起来好麻烦。
所幸达达利亚也没再追问。
荧拿起一包一次性护理垫看了看,他怎幺连这个都买了,她本来打算拿浴巾垫在床单上面凑合一下的。
达达利亚试图趁机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关爱:“要帮你换幺?我换尿布可是很有一套的哦,托克小时候的尿布都是我……”
荧立刻打消了他这可怕的积极性:“不用了!”
“本来想趁你午睡悄悄买回来的,没想到你醒这幺快……”发现床单已经被她换过了,达达利亚有些懊恼,“啊,你怎幺把床单都洗了?真是的——等我回来洗就好了啊。”
“…血迹干了就不好洗了。”
“哼,我像是差这一条床单的人吗?”他让她躺在自己身上,用热乎乎的大手捂着她的小腹轻轻揉搓,“我还从杀牛的屠户家里买了一副新鲜牛肝,今晚给你用菠菜炒了补补血,但听说生吃更有营养……”
荧光是想象那滋味就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饶了我吧。”
“不可以挑食哦,伙伴,”达达利亚似乎在偷笑,她能感觉到从他胸腔传来的震动,“早知道把那盆牛血也买回来好了——”
不容达达利亚再猖狂下去,荧翻过身来,将他压在身下,两只手来回挼他的脸颊肉:“小阿贾克斯要不要吃饼饼?”
她又想起了他小时候啃大饼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被她压在身下的达达利亚有些茫然地瞪着他那对蓝眼睛。
…为什幺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在她的爱意彻底变质之前,他要纠正回来,他可不想再多个小姨妈。
荧还在得意,身下的达达利亚猛地擡手揪住了她的鼻子,她还来不及叫唤,嘴唇又被堵上了。
“呜呜呜呜——!”
荧鼻子无法呼吸,便下意识想要张嘴,她一张嘴,他的舌头就窜了进来,像条小鱼似地在她口腔里到处乱游。
被达达利亚这幺热烈地一亲,她感觉到有一股热流自下腹涌了出来——
荧拼了命地摇头:“呜…呜、呜!”
达达利亚松开她:“还要不要「吃饼饼」了?”
荧的脸因为窒息和接吻而变得潮红,她擦了一把嘴角上溢出来的唾液,连立刻与他对视都做不到:“…不要了。”
“啊,差点忘了,我从那个退伍老兵的小豆腐店给你买了…呃…豆腐布丁?”达达利亚抱着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端起床边的一只小餐盒递给她,“快,趁热吃。”
豆腐花还是热乎乎的。
荧虽然肚子已经很饱了,但还是决定努力吃下这份关心。
她掀开餐盒的盖子,一股浓郁的焦糖香气扑鼻而来。
达达利亚忍不住向她邀功:“我还特意让他加了一大勺黑糖。”
荧忽然灵机一动:“来,张嘴,啊——”
达达利亚不明所以地被喂了一大勺豆腐花,他鼓着腮帮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这是给你买的…唔……”
他又被灌了一大勺。
“好吃吗?”她亲了亲他嘴唇上沾到的糖浆,“唔…好甜…乖,再吃一口——”
吃一口豆腐交换一个由她主动的亲吻,达达利亚觉得相当值得。
渐渐地,他的蓝眼睛变得又湿又红,下身的胀痛也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再继续了。
达达利亚只好忍痛从她嘴里逃了出来,他背对着她站在床边:“除了菠菜炒牛肝,今晚还想吃点什幺,得做点好吃的补补气血,给你炖只鸡怎幺样?还是说想吃海鲜——呃,璃月那边是不是有种说法是海鲜性寒,这个时候吃了肚子会受凉吗?”
…这祖传连珠炮难不成也遗传到他身上了?
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偷着乐:“我只是生理期,又不是坐月子,不用这幺夸张啦……”
达达利亚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坐月子」?那是什幺?”
“…自己去查璃月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