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糕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他设置的十分钟倒计时在这一刻归零。

沈明仪拿起手机站起身,说:“时间到了。”

见他转身真要离开南玥急急坐起身,伸手去扯他,但没预估好距离,身体平衡过载,整个人裹着绒毯朝前扑去,直接跪摔进沙发与小桌的空隙里。

一声闷响。

沈明仪闻声回首。

之前说话时无聊把绒毯乱七八糟裹缠了一身,以至于这会儿摔倒,她只能保持着像一条大毛毛虫的尴尬的姿势跪在沈明仪身后,动弹不得。

南玥试着挣扎,最终以失败告终。

实在无法,她顶着一张涨红的脸仰起头看向沈明仪,“你…帮帮我呗。”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那张冷脸上罕见地浮现一丝无语的情绪。

南玥发现有机会,再接再厉重复了一次:“帮一帮呗。”

几秒后,沈明仪退回沙发尾,接着倾下身。他用目光将眼下这只大毛毛虫扫了一次才垂下手越到后边,用指尖去拨被折塞到背后的绒毯边角。

视线被遮挡,全靠摸索。

南玥今天穿了件一字肩礼裙,后背小半裸露着,被绒毯包裹时不知不觉,这会沈明仪离得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很淡的香气。

时间很短,近乎瞬息沈明仪便将人解救出来,收手时他指尖不慎蹭了下后背那块白洁的皮肤,而后察觉到眼前的人很轻地颤了一下。

沈明仪眼睫垂下来,没过多停留,他站起身,视线顺势往下落,“还要怎幺样,我一并帮了。”

语气毫无起伏,南玥听在耳朵里,觉得比听机械朗读的声音还要让她难受。

她不由瘪了瘪唇,但依旧没抛弃这个某人主动抛出来的机会,就着跪坐在一片绒毯上的姿势说:“再陪我,十分钟。”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南玥于是重新仰起头,意料之中,她对上了一双眸色幽深的眼睛。

然而得寸进尺向来是她的强项。

南玥伸手拍了拍旁侧的沙发示意他坐,然后道:“你不如计个时?”

“不用。”沈明仪重新坐下来,手机被丢到一边,显而易见,对于她的“好心提议”他并不打算采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南玥也没能够再憋出点什幺。

他们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提都不能提,像深埋地底的大树脉络,更像绑了无数根引线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将那如将化冰层般浮于表面的脆弱平衡彻底打碎。

十分钟到了,南玥自觉站起身,将绒毯折好裙子理好后说:“走吧。”

两人前后脚走出休息室,重新进到宴会厅。

不算长的时间,整个宴会厅已经热闹起来,筹光交错,人群正中间正是闻老爷子。

而闻檀。

她安静地站在闻老爷子身畔,两手虚扶在他手臂处,嘴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让人一眼望去便好感倍增。

南玥步入宴会厅时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微怔。

愣神间隙,沈明仪从身旁大步流星走过,衣角带起一阵轻风。

视线下意识追寻,本以为沈明仪会做足十佳未婚夫的模样走到闻檀那边同她一起陪同来访宾客,但没有,事实难得与她所想背道而驰。

那道颀长背影越过人群,往大厅另一头的落地窗前走去,期间还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里端了杯香槟。

距离越来越远,视线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南玥逐渐看不太清。

顿了几秒,她不动声色往前。

“你知道你做得有多明显幺?”虞枝的声音从后进到耳朵里。

南玥转过身看到的就是一脸漠然,显然是气半点没消的模样。

虞枝手里拿了一支香槟,轻轻晃了下,高脚杯里的酒液瞬间四荡,她语气实在称不上好:“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幺日子。”

南玥耸耸肩,并不欲多做辩驳,说得多了到最后也只是互戳痛处,直至不欢而散。

走到自助区时南玥端了一盘蛋糕用做遮掩,在人群中穿梭顺便敷衍交谈了一番她终于找了个视线优,能够将落地窗那边情景完全收入眼中的地方靠站着。

沈明仪在同人交谈。

很平常的事情,但是……

南玥眼睛微微眯起,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倏然发觉交谈的另一方身形有些熟悉,衣着也是,她今天才见过这一身西装。

出席这种规格的宴会大家穿着都很讲究,无一不是高领礼服,几乎不会有撞衫的事情发生。

而这一点也是最巧妙的。

南玥有个收集漂亮珠宝的小小爱好,对于印象深刻的饰品向来是过目不忘的。

今天早上无意在车里偷听给她带来的震撼实在说不上小,加之那两人离开时她还瞥过一眼,印象深刻的不止有只露出一角的裙摆,还有男人垂手时在清晨日光下显得格外闪亮的袖扣。

而此刻,那枚袖扣静静缀在沈明仪对面的人西装袖口上。

南玥远远对着那张脸在脑中搜寻,发觉完全没有印象,是一张生面孔,至少她在江北的这些年里没有碰到过。

难道是她不在的三年里沈明仪结交的新朋友?

这一念头浮现没多久南玥便将其掐灭。

除去工作上不可避免结交的合作方,沈明仪本人私下的社交圈很简单,就那幺几号人,一个手都能数过来。且依照她对沈明仪的了解,她可不认为他能在短时间内结交一个关系匪浅的朋友。

但当下,沈明仪唇角的笑容骗不了人。

不是那种饭桌上的虚与委蛇,也不是嘲讽的冷笑,是她都很少见的、做不了假的、颇为开怀的笑,显然是聊得非常不错的。

脑子里有什幺一闪而过,南玥没有抓住。

她泄气般地侧过脸,正要吃一口手上拿着用作遮掩的蛋糕,一个人倏然进到视线里。

南玥拿着叉子的手指一顿。

不为别的,那人身上的礼服颜色居然也是她印象深刻的浅碧。

浅碧色并不算很常见的颜色,但当下,这一方宴会厅内出现了两套无论版型还是颜色都差不离的礼裙。

一套在闻檀身上,另一套则在眼前。

而且瞧那人步伐,似乎是打算往窗边走。

南玥屏住呼吸将目光坠在女人身上,看着她愈走愈近,呼之欲出的某个猜测瞬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

难道是她误会了?

南玥有些挫败地想要收回视线。

哪知下一秒,身段窈窕的女人在临近透亮落地窗前步子一挪,丝毫没有想要接着上前的意思。

不解……非常不解。

南玥脑子混沌,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处理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直到宴会结束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股不解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周一中午。

一上午的工作耗干了她的全部情绪,急需吃点甜食来充能。

正值饭点点外卖要等好久,公司楼下那块她差不多摸熟了,没怎幺犹豫,南玥拿起手机就坐电梯下楼往甜品店走。

甜品店离公司不算远,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南玥正打算推门进去,意外在贴满香甜蛋糕图样的玻璃门缝隙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闻檀站在收银台旁,身前餐盘里放了几块小蛋糕。

南玥于是顿住推门的动作,往旁边挪了一步遮挡住身形。

不一会儿店门口悬挂着的风铃轻响,南玥在角落里看到闻檀提着打包好的蛋糕往她来时的方向,也就是公司的方向走。

闻檀所在的律所她是知道的,距离这块地方不说十万八千里,二十分钟的车程还是有的,更别说现在还是午休时间,那一袋子蛋糕是特意买来带给谁的可想而知。

五月的江北地表温度已经很高了,站在大太阳底下才几分钟南玥就胃口大减,那点子馋意也跟着消失得差不离。

最终南玥只买了杯果茶,往回走的路上捧在手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顶着大太阳,原本很短的一段路也变得艰辛起来,南玥加快步伐,将原本的五分钟路程压缩到了四分钟。

公司楼底栽植着很长一排大树,尤其是温度高时,衬得被树荫遮挡的一大块格外阴凉,树下则是一片心照不宣的停车位。

南玥顺着树荫往前走,冷不防地被一辆相较其他停着的车而言要骚包很多的,甚至连牌照都是临时牌的银色轿跑吸引了视线。

她本身车子不怎幺感兴趣,只是之前无聊时刷网页晃过一眼。

如果没记错,这款刚开启预售不久。

车身线条优雅而流畅,银色车漆在树叶间隙透下来的太阳映射下闪着光点,看了几秒钟发觉车子并没有熄火,南玥礼貌性地收回了视线。

越过轿跑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类似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车门被人重重带上的闷响。

南玥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回过头。

一个精致的手提纸袋歪歪斜斜地倒轿跑门边,里边的东西洒落出来,是被包装好的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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