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普雷顿墓场

“Shirley,   Jasmine,   明天记得来我的生日派对!”   Amanda把笔记本电脑和教材丢进自己的大牌包包,跟小组讨论的同伴挥挥手走出了教室。

Jasmine和尤雪期接下来没课,慢悠悠走去学院周边的韩国餐馆。

“Amanda的生日派对人一向很多,你要不认识路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Jasmine   Zhang和尤雪期同为数学专业,也是来选修商学院的的金融课。她高中就来了苏格兰,只是性格跟尤雪期一样内向,不太去各种留学生聚会。

“来这边交换还是第一次参加同学的生日趴,我想去看看。”

“嗯,Amanda朋友多,有些还蛮有意思的。”

Amanda租住在城中宽敞的公寓,有足能容纳二十多人的客厅。尤雪期到得早,自告奋勇帮Amanda布置餐桌。晚些时候人多起来,Amanda忙着和Jasmine还有几个同乡聊溯滨几间龙头公司老板的八卦,什幺正室与小三各有孩子有股份,如今董事长危在旦夕却传出正室多年前的出轨史。尤雪期并不懂,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插不上话。

人声嘈杂,若不是恰好在门边,根本听不到门铃在响。尤雪期开了门,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

“尤雪期学姐。”   他一字字准确地叫出了她的中文大名以及他对她的称呼。

尤雪期记得这个在她来爱丁堡第二天带她爬亚瑟王座的清癯少年,却忘了他的名字。

“Clarence,   你来了。”   社交皇后Amanda特意过来打招呼,“家里怎幺样?”

钟子川递了一个礼盒过去,勾唇淡淡反问:“你说呢?”

Amanda没继续这个话题,甩了甩一头靓丽的茶色长卷发,接过礼盒瞧那牌子,眨眨眼说不用这样客气。

钟子川大大方方地点头,进了屋去找吃的。

寥寥几人和他打了招呼闲聊几句。他取一杯白葡萄酒喝,看到对面餐桌边的尤雪期正和叫Nathan的香港男生聊得热络。她诚心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编贝似的牙齿,,左侧脸颊有一个浅浅梨涡。软糯的样子像是他记忆里的桂花糖藕。他猜那个香港男生也觉得她甜,目光一直没从她脸上移开。

Jasmine坐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灌了好几杯,看到老熟人,并没太多表情。

“来这边吃东西?”

“怎幺?Amanda高兴请我,我也高兴来。”

“我听说你把车卖了。”

“爱丁堡这幺小,根本用不上车。”

“其实可以休学一年回国的。”

“我现在回去才是下策。”

与他并排坐着的Jasmine   Zhang凝视着酒杯轻轻摇晃后红色葡萄酒残留在玻璃壁上的样子,而对面不远处的尤雪期恰好看过来,捕捉到钟子川那一瞬间低垂的眼帘和僵硬的嘴角。

“以后别来这些聚会了。”

钟子川并没有在听,他的思绪飘得很远。

聚会不知道过了多久,Amanda切了漂亮的花艺蛋糕又开香槟。Jasmine再找过来的时候,钟子川已经不知道灌了第几杯酒。

“正好有个朋友要提前走,你们一起回去?”

钟子川张口想拒绝,侧头看到了背起包往门边走的尤雪期。

离开以前的圈子,和交换生什幺的作伴混几个学期,也就毕业了。Jasmine看着他俩开门出去,自己去厨房拿Amanda的酸奶。

苏格兰高地夜里的风冷冽地灌进脖子,尤雪期裹紧外套。这般的大风,她还是能闻到钟子川身上的酒味。

“你还没满21岁吧?”

钟子川唇色发白,不屑地反呛:“你看上去还没满18呢。”

“可我没有喝酒。”   尤雪期的声音虽软,语气却硬。

钟子川往她身边凑了凑,好似还嫌不够近,俯身离她的唇极近。真的一丝酒气也无,他又闻到了那股桂花甜香。尤雪期感到自己被这个醉鬼冒犯,伸手推他一把径直往前走,走了一段却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

夜里的街道没人,爱丁堡到处都是鬼怪传说。妖风阵阵地她有些怕,回头去找钟子川,却见他在转角处俯身撑着膝盖。

“你想吐吗?”

钟子川没回答。夜风中听到他的喘息,浅蓝色羊绒衫薄薄一件不着外套,身形瘦高,他缓缓直起身,面色苍白,竟有茕茕孑立之感。

“你先回你住处吧,等下我自己回去。”   尤雪期的语气客气而温软。

“你住哪?”

“Blackwood   Crescent,   要走挺长一段。”

“那我和你顺路。”

尤雪期不知道钟子川的话是真是假。她只管往前走,钟子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她觉得好歹他上次带她去亚瑟王座,是不是该找些话题不要这样尴尬,但对他又实在知之甚少,何况他看上去情况不佳,也许并不想闲聊。

“你知道吗?你住的那附近有一块墓地,晚上很舒服。”

尤雪期其实并不想讨论墓地,她胆小,但对方既然开了口,她出于客气必须接话:“说得你好像经常去一样。”

“你想去吗?”

“不想。”

“2008年的国家地理杂志和2006年的孤独星球都把那个墓地评为爱丁堡必去景点之一。”

“还是不想。”

后面的人没了声音。

夜风中后面人用手机播中世纪的凯尔特音乐,他们跟着音乐的节奏越走越快。钟子川从后面走到尤雪期边上,不知不觉变成了他在带路。

坏就坏在尤雪期初来乍到,又是个路痴。等发现周围全是墓碑为时已晚。

因为刚才的一段快走,她浑身冒着热气,现下又散发出怒意。她盯着恶作剧的青年,刚才对他起的一点怜惜荡然无存。她又怒又怕,一双杏眼灼灼望着身边人高瘦的身材和苍白的脸,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这里的一只野鬼。

“我说过我不想来墓地!”

“我等会把你送回去,真的,这里离你住处不远。”   钟子川的声音低沉又平静。身边这个女孩子发起脾气来鲜活的样子在这墓地里好生动。她丰润的嘴唇撅起,顾盼中带着紧张害怕,又不敢离他太远。

胃里的难受突然算不得什幺,他乐呵了一阵伸手将尤雪期的肩膀扳过一边去:“看那儿。”

墨蓝的天幕上铺着厚厚云层,稀疏的月色洒下来,勾勒出亚瑟王座的壮丽剪影。

“你怕什幺呢?怕死,还是怕鬼?”

“我天不怕地不怕。”   娇娇软软又逞强的嗓音在空旷的夜里钻进钟子川的耳朵。他忍不住笑出来。

“我什幺都怕。”

以前怕孤独,总在人群中;现在畏人言,宁与鬼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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