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晚会办得隆重,处处装扮到可谓繁杂,数不清的槲寄生圈挂在各处,热闹景象里透露出劫后余生的侥幸。
简单致辞之后教授们退到了一边聊天,舞池里只剩下结伴的学生们,而多数人也无心舞蹈,只归心似箭,盼着之后的假期。
伊芙和兰斯跳了半只舞就停下了,膝盖的疼痛提醒她这具身体的脆弱,还好可以喝酒。
兰斯越过新舞伴的肩头投来担忧的目光,伊芙举杯,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她掀了掀唇,无声道了句“享受今夜”。
斯莱特林的学生偶尔经过她会发出邀约,伊芙在酒精催化下开始手脚发软,决定去露台上吹吹冷风。
这次的场地是麦格教授布置的,四周是厚重的红色帷幔,伊芙拎着裙摆,摸着墙逃离吵闹的舞池。
细高跟在露台边缘绊了下,伊芙踉跄了一下,随即被一双大手扶住肩膀。
她擡头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教授。”
杯子里的酒一半洒在胸前,伊芙攀着他的手臂在他面前站好,有些无措地低头愣住了。
指尖触到女孩微凉的皮肤,斯内普冷着脸收回手,他今天没穿巫师袍,不知道从哪掏出他的魔杖来,上下挥了挥施了个“清理一新”。
“谢谢您,教授。”女孩把高脚杯放下,擡头舒展眉头望向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点隐藏。
这时候斯内普可以毫不费力地读到她的想法,但他别开了眼,有些不自然地转身看向远处的黑湖,“你很擅长在我面前制造麻烦,每一次。”
他的每一个词都说得很慢,很轻,但这里除了偶尔的风声安静得很,伊芙觉得他在这布了不止一个静音咒。
“我……”伊芙觉得好像有什幺哽在喉咙里,“抱歉,总是打扰您。”
女孩垂着头退了一步,她小心翼翼收敛着爱意,怕被发现,怕被鄙夷,怕给他徒增烦恼。
伊芙还记得他当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抱歉……或许我…”女孩带着哭腔。
“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
斯内普侧过身看着她,视线碰上她又愤怒地躲开,“你完全不像一个斯莱特林。”
“似乎……我的人生充满了错误,是吗?”
他亲手把她从血泊里捞起来,却无法教她怎样继续活下去,到底是谁酿成苦果。
行差踏错,他曾经用一生去赎罪,又怎幺理直气壮去指摘她——被他自以为是的善良改变了人生轨迹的少女。
“我知道您与人对视就能摄取一切想法。”伊芙伸手,堪堪握住他的食指,“我向您坦白一切,只要您一眼,就能揭露我最大的错误。”
黑衣教授僵直身体,他微微后仰上身靠在栏杆上,那只酒杯随即翻落下去,碎裂的声音遥远微弱。
她爱上了她的老师。不是因为某种药剂的作用,也不是因为某种誓约,感情诚实而坦荡。
斯内普很久没有这样直白地与她对视,他有所察觉,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她的每一次驻足、凝望,都好像牵动到那颗冰冷了数十年的心。
他简直怀疑她给自己下了什幺迷情剂,可惜无凭无据,她只需要一个注视就能让他心底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斯内普把一切归结于她对自己不知进退的亲近。
红色的帷幔被掀起一角,西装笔挺的男孩手里拿着一碟切角奶油蛋糕,他正想出声,便看见伊芙攀着黑衣教授的肩膀踮起脚亲吻了他。
斯内普任由女孩动作,擡眼看了看愣住的男孩,他左手擡起的动作让兰斯以为会是一个昏迷咒。
然而没有,一向拒人千里的斯莱特林院长先是扶了下女孩的腰,又往上捧住她娇小的面庞,手指遮住她的左耳,挡住帷幔外隐约传来的声音。
伊芙有些笨拙地碰他的薄唇,全无技巧,而斯内普也没有任何回应,她睁开眼发觉他的走神,想回头却又被他按住后脑。
“有……有人来了吗?”
“没有。”兰斯早就在斯内普冷漠的注视下离开。
斯内普低头看着她,而伊芙在他的注视下脸越来越红。
“是槲寄生。”伊芙往上指了指。
斯内普好像“嗯”了声,她不确定,是不是要相信自己受损的听力,而她的教授仍旧沉默着看着她,似乎给了她某种鼓励。
伊芙按着他的手臂借力,刚踮起脚斯内普就低下头来,一边把她抱到栏杆上一边接住她笨拙的亲吻。
“这种鞋子除了让你看起来摇摇欲坠,毫无增益。”
斯内普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手指摩挲并不带什幺感情,眼神和话语冷静得好像只是在研究她的骨骼。
“嗯…就这一次。”
少女的眼神纯情到近似虔诚,她双手捧住他的脸,然后闭着眼贴近,柔软的双唇碰了碰他的鼻尖,才又慢慢往下。
“乖孩子。”
然后伊芙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喷洒下来,他含住她的下唇,唇齿间的酒精气味慢慢渡过来。
也许斯内普今晚喝的酒比她还多两杯。
霍格沃茨的第三场雪,伊芙和她的魔药教授在最高处对视。
“您会接住我吗?”
女孩坐在铁质的细栏杆上,凛冽的寒风吹动她白色的长裙,层层薄纱下,她用脚尖勾住银色的高跟鞋。
栗色长发像浸在水里,随风现出迷人的弧度。
斯内普站在旋转楼梯之下,这样冷静地凝望她,好像她和这个场景融为一体,好像雪白的长裙不及月色夺目,好像那带笑的面庞没有让他动心。
弯月,群星,落雪纷纷。
蹙起的眉,纤细脚踝,还有摇摇欲坠的女孩。
斯内普突然心中涌起一种冲动,想不再用无所谓的冰冷话语掩饰自己,他在心里想,“我会的。”
会在低处凝视你,在黑暗里托住你,用双手,竭尽全力,不在第二次人生里失去任何美好,如果可以。
然后如伊芙想象的那样,斯莱特林院长不带任何慌乱地说道:“下来,宵禁时间到了。”
意料之中,合情合理,他不会让自己现出任何不合时宜的感情,永远镇定自若,拒人千里。
伊芙看着他笑了,温柔神情如同她身上传来的晚香玉香气,若有若无,钻进心底。她用双手撑住栏杆,轻快地跳下来,扑向斯内普的那短暂几秒,如愿看到他蹙起的眉和微微卷起的上唇。
这是他生气的表情。
斯内普念了个无声咒,在她快落地的时候暂停了一瞬,然后轻轻放下,安稳地放在自己面前。
伊芙笑着踮起脚,执着地搂上他的脖子,姿势就好像刚掉下来被他接住一样。
“你接住我了,先生。”
成片的雪花飞进塔楼,吹落在她发间,像钻石点缀。
伊芙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微红的脸庞贴在他胸前,这样鲜活的美丽,还可以无拘无束表达爱意。
她抓住他了,最霍格沃茨最高点,在他知晓前路的第二次人生里。
“梅林在上。”伊芙轻声呢喃,她在这个雪夜同一切美丽幻象作道别。“我们接吻吧。”
斯内普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施加保暖咒。他是握着魔杖的平凡人,无法拒绝死亡的魔药教授,曾杀死最伟大白巫师的食死徒。
他不信梅林,没有神迹能改变命运。
“槲寄生在上。”
年轻女孩的身体柔软而温暖,为他降下最纯洁的馈赠——此时此刻的亲吻与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