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阒无人声,冯毓伊走下楼,看见室内电梯停在二楼,贺青砚正从东侧的洗手间出来。
“要走了吗?”冯毓伊收起手机,环顾一圈,没找到冯露薇的影子。
“嗯,你早点休息。”贺青砚往外走,慢条斯理整理衬衫袖口,没有擡头看人。
“小薇,下来送人呀!”冯毓伊回身往楼上喊。
走廊静悄悄,没有人回应冯毓伊。
贺青砚擡起头,目光跳上台阶,跳上二楼延伸的廊道,一大半铺入墙体后,连廊灯也是暗的。
“没事。”他淡声阻止,朝玄关的步伐不停,“随她吧。”
“唉,她一般不这样的,可能是怕生。”冯毓伊仍打算往楼上去,“稍等,我把她喊下来。”
“不必了。”贺青砚声音重了几分,又叹口气,“小孩而已。”
他终于明白,那些血为什幺为他而流。
这只是一种讨好。可以想见,冯露薇的家长们,必然耳提面命教导过她,这次联姻很重要,不能留下负面印象,所以她学会讨好他。
必然是这样,贺青砚为她找到绝对正确的理由,一个他可以坦然接受的理由。
冯毓伊坚持送到院门口,月光落在他们肩头,她看见白色衬衫裙皱起的裙摆,朦胧温和的氛围让她觉得,好像能碰到贺青砚了,碰到他属于伴侣的体温。
冯毓伊轻轻拉住他的手腕,贺青砚便顿住,回头打量她,一张脸平静无波地问,“还有什幺事?”
“我……”冯毓伊哽住,一场家宴的尾声,宁静月光小路下,适合学着普通情侣那样,跟他轻声细语聊天,跟他温馨告别。
但她发现这一切很难说出口,并非她不擅长,她是巧舌如簧的商场谈判老手,面对男人也算游刃有余,只是贺青砚礼貌而疏离的目光,让她发现那双眼睛看向她时,从未有过属于男女之情的波动。
“公开婚约的事?”贺青砚理所当然想到这里,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他们之间还有什幺需要沟通,“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再讨论。”
冯毓伊抿住唇,再把关怀的话说出口,实在自作多情。
“照看小薇的事,要先谢谢你。”她找到一个借口,解释她此刻拉着贺青砚的手腕,也找到一个台阶,自然地把手松开。
“哦,小事情。”贺青砚轻轻抻平袖口,拉开车门正要上车。
“可能会有点麻烦。”冯毓伊再开口,留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贺青砚再回头,手按在车门上,还是一样的眼睛,路灯忽然跳了跳,兴许是抖动的光源,让他的眼神有几分生趣,似乎对话题终于感兴趣了。
“她以前不这样,寺庙把她的性子养得很好,最近一两年却越来越疯了,身边的男孩一个接一个,好在目前没出什幺乱子……”
“年轻是该这样的。”贺青砚打断她,没察觉他的眉头又皱起。
“我们年轻时也没这样……”
冯毓伊紧急刹车,心知这些琐事对他来说太小,小到像袖口掸落的灰尘,不值得肉眼去看。
“能不能再你拜托一件事。”
“什幺?”
冯毓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她这个年纪谈恋爱是正常,但结识的男孩我总觉得不太靠谱。”
话说到一半,冯毓伊停了停,观察贺青砚的神色。黑夜为他的面容蒙纱,他鲜少在闲事上有耐心,现在却等着她继续说完。
“你认识的世家子弟很多,有年龄合适的,能不能帮小薇留意?就算谈恋爱,也该谈个优质对象。”冯毓伊笑了笑。
“怎幺样算优质?家世好不代表人品好。”贺青砚语气平和,却意外让人觉得刻薄。
冯毓伊怔住,不明白贺青砚为何在“优质”的定义上较真。这仅是一种广义认可的择偶标准,有权有势当然要好过穷小子。
“再说吧,她还小。”贺青砚忽然失去耐心,转身进了车,声音在关门的瞬间留下,“真有合适的,我会告诉你。”
车毫不犹豫地开走了,冯毓伊耸了耸肩,倒不觉得奇怪。他向来是淡漠的性子,是完美丈夫的候选人——工作能力强、私生活干净、情感需求低。
贺青砚在车内阖眼小憩,空气静下来,发觉他心悸的症状没有丝毫缓解。他左手轻轻按住心口,坚硬肋骨下传来回响,咚咚的震动,像某种充满生命力的小动物,在他胸腔敲响暗号,提示他心脏有东西存在。
“何钧,帮我预约一下明晚的健康检查。”
“好的,青砚书记。”
车内就这两句人声,很快又闷得紧。几分钟后,贺青砚听见手机震动,以为是预约成功的短信提示,懒懒耷拉眼皮去查看,冯露薇的头像赫然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