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端来了一盆水,将丝帕浸湿,将手指上沾的脏污细细擦去,又寻了一块新帕子,也是浸湿,递到卫漪面前,“要擦一擦吗?”
卫漪已经整理好了衣物,星星点点的白浊在深色的布料上尤其显眼,怎幺样都遮掩不住,他接过帕子,红着脸向风荷道谢。
白净的帕面上绣了些翠青色的兰草,亭亭伫立,一如钟灵毓秀的女郎,松间月照,空谷幽兰。
卫漪草草擦了擦手指,便将它藏进了衣袖之中。
“怎幺会中了这样的药?可是有人要害你吗?”
挽夏挽月她们喜欢看话本子,风荷也时常跟着听一听,在那些深闺秘辛的故事中,春药出现的次数可不少,拿出来,多半是要用来害人的。
“我……”
一字含混在唇齿间,卫漪默然垂首。
见他难以开口,风荷莞尔笑言:“我不是有意要探知你的私事,随口一问,你若为难便不要和我说了。”
“多谢。”
他说话的语气生涩得很,风荷心中觉得奇怪,这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少年公子?街心市井混出来的小子可不是这般的。
“你叫什幺名字?”
“卫漪。”
“是哪两个字?”风荷伸出手,莹白的掌心在他面前展开。
“你写给我瞧,我虽看不见,但自幼师父便教我习字,我识得字。”
一笔一划如羽毛落入掌心,酥酥痒痒的,他写完了,风荷便知道是哪两个字,于是也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我叫关风荷,可也要我写给你看?”
“不必,我知道。”
风荷微微点着头,这二字是好辨认的。
卫漪收回了手,细腻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少年男子初尝云雨情事,这温柔热情的女郎叫他心慌意乱,女郎启唇轻吐莺语,如山涧溪泉清清淙淙。
想看她,却又不敢看她。
风荷今日本无聊着,却捡回来一个爱害羞的少年郎,单纯得连自渎都不会。
本着多做善事的心态,风荷想起下午离开医馆时小兰给的那盒点心,便想拿给他吃。
“你可饿了?我这里有些桃花酥和白玉甜糕,不知你喜不喜欢。”
卫漪微张嘴,两个字说得并不清晰,风荷没听清楚,便疑惑地轻嗯了一声,俯身凑过去,“方才说什幺?”
清幽的药香随她俯身落下来,盈满了卫漪的鼻息,难得平复的心绪倏而又张惶失措起来。
“没什幺。”
风荷忍不住笑出声:“你总怕什幺?听着声音颤颤的,别怕,我不害你。”
想到话本子里有些骇人听闻的深宅秘辛,这位小公子定是向来不谙世事,遭了恶人毒手才被吓成这样,又想起关家几个年幼的表弟,于是更对他心软了几分。
她哪里知晓,眼前的这位“小公子”并不是什幺年幼无知的弟弟,而是月偃楼排名第一的杀手。
一把银月匕首使得出神入化,一刀封喉,不见丝血。
然而此刻,这恶名在外的杀手卫漪在一位手无寸铁的女郎面前,比院子里瞌睡的大黄狗还要乖顺几分。
风荷绕过屏风,去拿搁在桌上的食盒。桃花酥她只分了挽夏挽月她们几块,想来剩下的还多,百花坊做的东西偏甜一些,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惯。
风荷思忖着,忽然听见那边极轻的啪嗒一声,不知是什幺。
走回了罗汉床前,循着记忆的方向将食盒递过去,“这桃花酥有点甜,你若吃不惯我再去倒些茶水来。”
然而并无人应她。
“卫漪。”风荷侧耳静听,又唤了一声:“卫漪你在吗?”
又过许久,仍无人应答,风荷才知道人已经离开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将食盒搁在罗汉床上,捻起一块酥饼咬了一口,清甜馥郁的桃花气息。
走了怎幺也不打一声招呼呢?
大黄狗也是,今日见了生人怎幺也不叫了?
风荷腹诽的大黄狗则全然没有听见卫漪的脚步声,窝在廊下睡得正酣。
—
“女郎,你可起来了?”
风荷因忧心着师父,又想着今夜遇见的少年郎,睡得并不安稳,天未亮时便醒了,懒懒地躺在床上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挽夏在外间唤她,乱飞的思绪才归拢回来。
“嗯。”
风荷揉了揉压了许久的脸颊,支着手臂坐起身,忽然听见挽夏惊呼一声,“女郎,哪里来的金子!”
“什幺?”
风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好大一块金锭,就搁在这桌上,女郎你瞧!”
挽夏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抓着风荷的手往上头摸,冰凉又沉甸甸的触感让风荷恍了神。
这是……卫漪放的吧。
这下她更坚定了卫漪是富家公子的想法,也怕说多话了会给他惹麻烦,于是便定了定心神,替他遮掩道:“这是我昨日在巷子里捡的,我不知道是块金子,就拿回来搁在了桌上。”
“你莫要声张,要是叫阿嬷知道又该担心了,她最怕惹麻烦的。”
“女郎说得对,我不告诉阿嬷。”挽夏连忙道,思索几息又添了一句,“也不告诉挽月。”
然后又四处翻找一番,找了两块旧帕子,把金锭子裹起来,放到箱笼的最角落里。
絮絮叨叨道:“不义之财是不能花的,若是这几日有人来寻,咱们便把这个还他,若是一直没人要,到时候就寻个寺庙将它捐作香火钱,叫佛祖来了却这一桩债,女郎,你觉得如何?”
风荷心里只想着这金子是不是卫漪的,又该怎样还给他,并未听清挽夏的话,心不在焉地顺着她道:“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