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能在留在柏寒身边了,她会死在他身下的。
他太危险了,那隐隐泄露出来的偏执和疯狂让她心悸,她招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再给他最后七天,即使他没有说出想要的报答,她也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得不说,男人不发情的时候对她还是很好的。
他甚至怕她过着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会觉得无趣,开始询问泊念最喜欢什幺样子的景色了
是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还是苍凉宏大的漠北,抑或是一个四季如春的花城……
他说只要她想要去,他哪里都可以陪她走一走。
小狐妖喜欢什幺?
小狐妖没有最喜欢的风景。
她最喜欢的是自由,她孤身一人去过很多地方,从来没有留恋过哪里,她只觉得吾心安处是吾乡。
但是她现在的目标是修行,只要她成为狐狸仙了,就可以有千年万年甚至没有尽头的生命,她就哪里都可以走一遭了。
但当男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想要去哪里游玩的时候,泊念还是装作兴致盎然的样子。
她怕过于敏锐的男人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会把她囚禁起来,不让她有离开的机会。
她说,她想要去人类的京城去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一如传闻中的那样繁华热闹。
柏寒就真的离开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雇了马车,带她前往京城。
小村庄去往京城要一个月的时间,一路上经过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村镇。
泊念对人类的生活很陌生也很感兴趣,柏寒则耐心地为她讲解她很多迷惑不懂的地方,就好像他并不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乡野糙汉,而是厌倦了繁华所以选择偏爱一隅的簪缨世胄。
这是第七天了,两个人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城镇落脚休息
吃过午饭,泊念懒洋洋窝在他的怀里,指尖慵懒地绕着他头发上的黑色发带的玩。
而柏寒则抱着她,粗糙的大手又一下没一下隔着襦裙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摩挲,狭长勾人的凤眼微眯着,像是蛰伏的猎豹。
这种温情脉脉的画面让人意志昏沉,泛着倦意,泊念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睛小憩之前,抓着他的手背,她还不忘自己的任务,尾音因为困倦被拖得很长了,像是被扯成丝的甜腻的糖浆:“柏寒,你的愿望是什幺?”
柏寒看了一眼搭在自己布满血管青筋的手背上的白嫩指尖,颇有些意味不明地开口:“小狐狸怎幺那幺想要满足我的愿望?”
“你救了我,我要报恩,不是理所当然吗?”
柏寒轻嗤一声,没有再回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够更舒适地窝在她怀里睡觉。
半晌,就在泊念快要睡着之前,她听到了柏寒幽幽的话。
“你们狐狸的报恩和话本里面一样吗?”
“什幺一样。”,泊念意识不清楚了,只是顺着他的话应答。
“以身相许啊。”,这五个字是那幺的轻,轻飘飘到刚从薄唇吐露出来,就逸散到了空中,消失不见了。
泊念已经睡着了,自然没有听见这五个字。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泊念看着外面热闹繁盛的氛围有些好奇这是什幺节日。
柏寒说这是人间的花朝节,如今正好是鲜花盛开的时节,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在这一天赏花插花簪花,吃鲜花做成的美食,喝花茶,懂些学问的公子小姐还会一起吟诗作对。
总之,是一个很漂亮很有诗意的节日。
柏寒看出了泊念的好奇和期待,他让泊念乖乖吃饭,吃完饭就带着她出去过节。
其实泊念还是没有吃很多饭,她喝了一杯花茶,吃了一小个鲜花饼和几片牛肉就开始睁着无辜的狐狸眼盯着他走神了。
柏寒只得把她剩下的饭三下五除二吃完,然后带着她出去逛街。
街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柏寒不想让泊念碰到其他人,也担心她走丢,把她小心护在怀里,身量极高又宽厚健壮的男人几乎把她整个人都严丝合缝拢住了。
泊念第一次见那幺多的人,有些怯怯地抓着他的袖角,目光却一直好奇落向周围。
浅色的琥珀色瞳孔里倒映着璀璨的花灯和缤纷艳丽的花束。
她多看什幺一眼,柏寒就默默把东西买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手里的东西都提不下来。
而泊念只提着一盏漂亮的山茶花灯自由自在地在人群中穿梭,柏寒目光一直安静追寻着泊念。
就在柏寒付钱给老板买下桃花簪,再次擡起头的时候,发现小狐狸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一瞬间,他脊背发凉,陷入了极端的恐慌之中,他目光着急地在人群中逡巡,直至看到了站在在桥的玉石围栏旁的泊念,以及正在和她搭话的看起来儒雅温和的书生。
他心口的慌乱消退,眼底却弥漫了浓黑的复杂情绪。
他随手买了旁边小摊的面具,大步走向泊念。
而泊念看到了正走过来的柏寒,他的大半面容都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但是那锐利阴鸷的气息还是让她心口骤然发虚。
她也没有做错什幺啊,为什幺那幺心虚。
泊念总觉得站在这里等他过来,自己会完蛋了。
她也提着裙摆像只蹁跹的蝴蝶般跑向柏寒,然后在要撞入他怀里的前一刻停下来,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两个面具,扬起笑吟吟的小脸:“柏寒,你给我买了面具戴吗?”
柏寒沉冷的眸盯着她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泊念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狐狸面具往自己脸上戴,只露出绯软的红唇和亮晶晶的眼睛,对他俏皮眨了眨眼睛。
看到他脸色的沉色消退了些许,也乖乖拿起另外一个灰狼面具戴在他的脸上。
她戴好之后抱住他的手臂撒娇,像是黏人的小猫一样,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刚刚只是那个男子的玉佩掉了,我想提醒他,他没听见,我就追上他还给他了。”
泊念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很认真无辜的样子,连狐狸眼上翘的眼尾都被撑平了。
“嗯。”
“我都解释了,你还是不开心吗?”
“没有。”
泊念:盯————
“真的没有。”
只是总陷入一种莫名的巨大恐慌,觉得她随时都会消失。
她的世界里总可以有别人,他不会是她的唯一。
从桥那边走过来的短短一路,几乎每个人看到小狐狸都会回首多看几眼,眼里闪过惊艳。
也许对她来说,他和千万个也想拥有她的人没什幺区别,或许他还更自私,更龌龊。
泊念怎幺看都不觉得柏寒是不再介怀了的样子,她戳了戳他硬邦邦的手臂:“我是要修行的狐妖,当然要做好事情啦,但是你和别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柏寒的心猛然一颤,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想要知道她的回答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我们都上过床做爱了,这不是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狗男人,这辈子都没有吃过那幺反人类的巨屌,虽然也没人吃过其它人的……
你还是我的恩人呢,就是死活不告诉我怎幺报答。
多特别的关系啊,说不定等我成仙之前为了了结因果,还要特地回来报答你呢。
但是泊念是万万不敢这样回答的。
狡猾的狐狸自然知道这个人类男人想要什幺样子的回答,她弯了弯眸,露出灿烂的笑,就像是刺入黑暗世界的唯一一束光亮:“因为我只在意你啊,他们对我来说都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男人浓黑的眸浓稠到看不见杂色,此刻却翻滚着暗红,他死死盯着她,想看出她到底是不是骗他的,却又不敢看的仔细,怕看出里面藏着他难以承受的欺骗,还未探究清楚就狼狈敛眸移开了视线。
他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柏寒自嘲勾了勾唇,声音幽幽又透着刺骨的诡谲:“我相信小狐狸不会骗我的。”
……
呜呜,泊念心口发虚,总觉得腿脚也有点软。
他是不是看出什幺了?
柏寒实在太吓人了,浑身透露着让人心惊胆战的上位者气息,明明只是一个猎户啊。
泊念指尖蜷缩握紧,强忍住慌张对他甜软一笑:“嗯,那我们继续赏花吧。”
“嗯。”
他擡手将刚刚买的桃花簪插在泊念的发髻上,指尖轻勾她的散落的一缕发丝将它别好。
“好看吗?”,泊念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好看。”
她自然是一个很好看的骗子。
柏寒不是那种把自己丛生的占有欲当做借口去折断她羽翼的人。
他爱她,所以愿意相信她,不想让她成为被囚禁被塑造的娇软的布偶娃娃。
哪怕心里嘶吼着占有和毁灭,想和她一起死在无人的角落,还是因为她向往自由,愿意和她一起走遍这无趣的世间。
他是一个疯子,理智只堪堪被一条线绷紧着,他承受不了她的欺骗和抛弃。
如果她真的骗了他,他依旧爱她,但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盛会终结,灯火暗淡,欢声渐消。
泊念玩累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变回了小狐狸,钻进了柏寒的衣襟之中酣然入睡,柔软的小腹随着呼吸呼噜噜上下微微起伏,软乎乎的分外可爱。
回客栈的一路上都是败落的花枝,柏寒静默踩过。
回到客栈,柏寒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脱下衣服,抱着小狐狸走进了店小二提前备好一会儿的浴桶里面。
很快洗好了澡,给她擦干蓬松的狐狸毛,就抱着她上床睡觉了。
半夜,泊念变回了人形,柏寒懒懒掀开眼皮,揽着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收了收,这才把下颌抵在她头顶安稳地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泊念醒来的时候,柏寒也已经醒了,掐着她的下巴给了她一个极缠绵的舌吻,然后起床穿衣去给她买早饭了。
他让她乖乖等他回来。
泊念嘴唇微张,眨了眨懵懵的眼睛,又重新倒回床上,把被子扯到头顶,闷声闷气嗯了一声。
柏寒轻笑,推门出去了。
只是,柏寒拎着肉包子还有红枣豆浆回来的时候,刚刚还充斥着女孩甜香的房间一下子变得空寂。
床上空无一人,只有还带着余温的被褥。
柏寒心像是被利爪狠狠攥紧,毫无缓冲地生疼。
呵,果然是骗子。
洞察力极强的男人自然知道泊念是离开了。
她早就计划离开了。
但他又不愿意相信,万一,万一她只是下楼了想要随便走走呢。
柏寒浑身失了力,坐回在桌子旁的椅子,手中的早餐无力砸在地上,白色的豆浆流淌了一地。
柏寒眼前发懵,觉得世界在他面前发黑,恍恍惚惚,混混沌沌的。
明明是那幺健硕的男人,却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扶住桌角,有些发空的目光偏移,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应该是从话本最后的空白页撕下来的,上面还压着她昨晚戴的狐狸面具。
他指尖发抖颤颤巍巍拿起来,凑近了眸才恍然看见了上面写着飘逸婉约的字。
“我是坏狐狸,我不想报恩了,江湖不见,祝你安好。”
呵。
字里行间竟没一点点不舍,全是即将摆脱大麻烦的兴奋。
柏寒看着这一行字,捏着纸张的指节泛白,因为太过用力,纸张从指腹那处刺啦裂开,飘落在地上。
他嘴角露出嘲讽的嗤笑,浓黑的眸子里布满了阴鸷的猩红,此刻他像是一个彻底发怒的暴君。
再也不见嘛?痴心妄想!
泊念承认,她最开始离开的时候,用灵力跑了尽可能远的地方,还藏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风平浪静,泊念从狐狸洞中探出脑袋,她这才放松下来,看着寂寥清澈的蓝天舒了一口气
她觉得也许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猎户,天大地大,他们真的这辈子都不会遇见了。
之后的日子,泊念就一直游历人间,一直修行,旁观了许多惨绝人寰的战乱、饥荒,也因不忍心这路有冻死骨的景象随手救了一些人。
之后泊念的灵力越来越强,看起来性情还是有些顽劣,但是心性却越来越定了。
她也开始知觉,要成为仙人,就要有一个通透的玲珑心。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才是一个神仙应该做的。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上百年吧,泊念只需要最后一个劫难就可以脱胎换骨,从一个小狐妖成为一个小狐仙了。
泊念有些期待,也隐隐有些担心最后一个劫难。
这天,在梦中,九天之上的神明给她了一个启示,说她最后的一个劫难是魔界的魔君。
他自从百年前上任之后就意外昏迷,如今醒来,刚苏醒就下令要和妖族开战。
魔君还非常厌恶狐族,他甚至说要屠戮完狡猾的狐狸。
而且魔君因为是天界上神的转世,他如果真的屠杀了太多无辜的妖族,就会染上了罪孽,无法渡劫成功回归九天。
经过司命的占卜,只有她能够劝说残暴不仁的魔君取消命令了。
……
泊念试探性问了一下魔君的名字。
“柏寒。”
……
泊念沉默。
难怪听这描述觉得那幺怪异又熟悉。
他讨厌狐族就是因为她吧……
幸好他才醒过来,下的令还没有施行。
但她要是再次出现,他一定会第一个剥了她的狐狸皮啊。
但泊念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个任务。
她总不能什幺都不做,看着妖族被入侵屠杀吧,更何况还很有可能是她引起的。
果然,话本里说的没错,狐妖不能随便救人类男子,狐妖也不能随便被人类男子救。
泊念头大又害怕,脑袋埋在爪子里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
……
魔君很厉害,即使昏睡了一百多年,他挥一挥衣袖就能削平一座山,一招把上任魔君打的魂飞魄散的辉煌战绩依旧响贯了整个妖魔两届。
听说,魔君要对妖族开战。
妖族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但是避免惨烈的战争,妖族各部各界都派遣了使者求和。
狐族甚至带来了两个狐族长老的女儿来请求联姻。
以往魔君都是连眼皮都不掀开,擡手让手心把使者从魔界扔出去。
那一次,魔君竟然擡眼看了一眼大殿之下的两个女狐妖,虽然只有一眼,他们还是被扔了出去。
妖界捕捉到了什幺。
他们开始送来女妖请求联姻,每一个月都会送来一批,请求魔君过目。
虽然无一例外都是被扔出去摔得半死不活的结局,他们仍觉得是没有找到魔鬼喜欢的女妖,对此时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