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丧乐

常相思看那名弟子狼狈退场,不多时又有弟子飞身落在栈道,她收回视线,沉吟片刻道,“看模样像,青铜镇尺压鬼镇邪,倒不曾听过有人用在人身上,当真新奇,琉璃宫不愧天下奇兵第一宫。”

谢青鱼敛眉颔首,算作认同,席间也有不少修士议论刚刚的比试,类似“云海阁”,“琉璃宫”的字眼不绝于耳,常伴幸灾乐祸又或叹息惋惜的语气。

栈道陆陆续续又登上不少散修,大多是抱着看看自己与修仙宗门弟子差距在哪的心思上场的,挑选的对手大多在诛邪榜上不前不后的位置。

至于四大门派的嫡系弟子几乎都没怎幺动过,更别提她们这一辈天赋极高的那几个,更是稳坐席间。

对此谢青鱼见怪不怪,论道会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才第一日,场子都才刚刚热好,好戏还在后头,每年论道接近尾声,都是四大门派那些个天才妖孽互扯头花的压轴大戏,明面上切磋论道,云淡风轻,暗地里在意得很,不知今年头彩会被哪家收入囊中。

听说今年云海阁添了一件天阶品质的身法,实用性极强,连她都有些意动。

正游神肆无忌惮发散着思绪,谢青鱼忽然被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惊醒。

“散修李景特请赐教!”

云海栈道中,一道灰白身影如同枯木静静伫立在云雾里,灰白瞳仁直直扫视席间,似乎在巡视查找些什幺,“景听闻云海阁凌波仙子早年以元婴之力斩杀实力媲美化神境的九目妖,抽妖骨,炼长鞭…而后几年一路东行降妖除魔,救助百姓,行至东泽地东海又斗恶蛟,直至斩杀,位列地级诛邪榜第九,真当吾辈楷模…景仰慕仙子已久。”

“吾有一曲想与仙子论一论,可否赏脸在下?”

论曲,便是音修,虽不知他修的是琴亦或是其他乐器,但谢青鱼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此人语调波澜不惊,并不像是仰慕她已久的模样,视线虚虚落不在一处,谢青鱼猜测他不知道自己长相,还有便是,她斩杀恶蛟时,玉牌并未在身上,所以诛邪榜压根不会更迭,她仍排在十位。

他又是从何处得知?

更让谢青鱼觉得棘手的是,她并不能推脱不上场,高处的帘子内已有几道视线落在她脊背,如芒在背。

不得不动…她抚平衣裙褶皱起身,按捺住翻涌起伏的心思,或许可能是当地的百姓传出去,此人推测得出她更进一位。

也不是不可能。

常相思察觉到她面色不对劲,只当她犯懒不愿意去,“师妹?”

谢青鱼垂首给了她一个“无碍”的眼神,清凌凌的声音自高处落下,如同一汪清泉般泠然。

“自然,李道友请。”

话落,一道白光“咻”地落在栈道,谢青鱼手搭在腰侧,打量着面前的李景。

平平无奇的长相,面色苍白,呈现出一种石灰白的诡异光泽,细长的眼像是在这样的面皮上开了一条细微的缝,灰白的瞳仁镶嵌其中,唇色乌青泛白,总之让人一眼瞧过去就发冷。

这人不大正常,周身散发挥散不去的阴邪之气,云海阁论道会的信笺是不会送到这样的修士手中,谢青鱼心下一沉,腰间一松,祭出软鞭,手心缠着一节软鞭,手臂猛地挥动裹携着灵气朝李景劈去…

单纯论道,修士之间是要等对方祭出本命法器,你一招我一式,见招拆招的,可眼下谢青鱼断定此人并非正道修士,下手只求快准狠。

两人连战前互相行礼都直接略过,李景见状勾唇呢喃,双手横在胸前,左手做掏心窝状,按压在心口缓慢但有力地沉陷下去,谢青鱼听到骨骼断裂的清脆一声,肌理撕裂破开的声音,对方苍白的手背被血液浸透,手指勾着一节骨笛从血肉模糊中拔出。

软鞭横劈陷进一片黑色雾气中,灵力登时消散了,李景阴恻恻的双目陡然睁大,握住骨笛横在嘴间,血从他唇齿间流淌,淌了森白的笛子一身,红的红,白的白,乌青的唇间像是衔了一根血肉翻开的指骨。

看得人胃里翻涌,极近呕吐,谢青鱼急急往后退,软鞭再度挥动,可那李景丝毫未被影响,冷白的面孔倏地无限贴近她,谢青鱼死死咬住唇,看他血泪从细长缝中滴落成线,嘴唇蠕动。

“此曲名唤丧乐——”

“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说罢,天旋地转,刺耳的笛声伴随凭空奏响的唢呐声,阴冷潮湿的雨落在谢青鱼的衣衫上,脸颊上,鼻尖滚落一滴冷雨没入脖颈,尖细悲鸣的哀泣声自李景口鼻中传出,但他分明是男人,也并未开口。

谢青鱼意识自唢呐声响起就陷入混沌中,身体仿佛也有了自主意识,跟随着送丧乐队一步一步…

黑气弥漫整片栈道,山与天被黑雾隔绝在这片空间外,目光所及处,长长的栈道像阴气森森的黄泉路一般看不到头。

忽然前方一节栈道塌陷,谢青鱼意识突然回笼,丧乐声戛然而止,她鼻间嗅到一片熟悉的冷香,以及一声冷淡的——

“师姐醒醒。”

她猛地睁开眼,瞧见钟师妹以及其他师姐妹围成一圈,她师傅和蓬莱岛长老神色凝重站立在身后。

“我这是怎幺了?”谢青鱼从地上站起来,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看台上的弟子与散修竟全都不见了。

“生葬。”她师傅眸中闪过冷意,“借丧乐开道,送活人入黄泉路,生生受恶鬼撕咬分食而死。”

“这腌臜货念了你生平事迹,你应了便中了这邪术,此后入境,丧乐起,活人变死人,自然动弹不得,受制于他。”

谢青鱼一怔,后知后觉额角冒出冷汗,心中一连道几遍怪不得,先前她便觉得怪异,此人对她如数家珍,但语气如同背书毫无起伏,又阴气森森,进入栈道后,她数次运作灵力,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本命法器也不能伤他分毫,害她狼狈至此。

实在可恨!

“如果不是灵毓察觉到那乐曲不对劲,破了曲境,你这条命可真要折在自己家地盘了。”般若后怕道。

“师姐不必在意。”钟灵毓轻轻摇头,止住谢青鱼正要道谢的话茬儿,偏头面向钟蝉衣与宋含蕴,正想与师傅说些什幺,一道又急又重的钟声响彻整个云海阁。

几人心下一沉,不约而同看向远处伫立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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