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恶梦。
她梦见在漆黑幽深的海里下坠,几道嘶哑的、听不清晰的呼唤落至耳边。
“伟大的……◾️◾️◾️沉睡于此……”
眼眶剧烈地疼,额角不自觉地抽动,颞区像有根钢钉扎穿得疼,砭骨的冷席卷全身。
为什幺,自从使用黑魔法后就老是会梦到海底?是过度劳累,导致精神力不够坚定幺?
药剂师打量四周,天花板很低,石墙砌成的墙壁,摸上去像团潮湿的抹布。日光从方格窗映进,光柱一棱一棱地铺向室内,投落十字形阴影。
那道光柱下,瑞林阖眸跪在地面,自言自语,药剂师仔细一听是在念经文。
“求你起来帮助我们,凭你的慈爱怜悯我们。”
“至于我、却要行事纯全。求你救赎我、怜恤我。”
光耀之下,他胸前玛瑙切面折射出菱形的冷光。
药剂师挺起腰杆坐起,双腿垂荡下来,盯着他的念珠发蒙:“你到底犯什幺罪了?”
瑞林被她的声音戳了尾椎骨:“啊……药剂师小姐你醒了啊。”
“我醒来就看你念诵经文,”药剂师双手撑在床榻,“你可真努力,不过你为什幺要念赎罪的内容。”
“因为因为……”瑞林转过身来,期期艾艾,不知所云。
他转移起话题。
“不好意思,给修士提供的住处实在是有点破。教会的吃穿用度都比以前少了很多。自从血月退散之后,很多人都怀疑血月是我们教会搞的阴谋。”瑞林推推镜框,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民众都猜教会是为了让大家更加敬奉光明神,故意使出的法子。不过,现在每次满月有可能伴随魔物倒是真的……”
瑞林絮絮叨叨,语速飞快。
他口中的语言能凭空形成文字,密密麻麻叠在药剂师的视网膜。
药剂师头更痛了,接过水杯猛地喝了口。她瞥见念珠上的银制圣人像,颞区无数神经猛地收缩。
“现任枢机主教痛批前任主教罗伯斯,说他在位时奢靡腐化……干淫乱之事。他当时推崇教会的人戴贞操带这种东西其实是……”瑞林跪在地面,望向药剂师,难以启齿地说,“满足一些奇怪的癖好。”
教会,教会,教会。
张口闭口教会。
好吵。
“你知道吧,之前枢机主教罗伯斯自杀了,他宁愿下地狱也不肯见天父?”瑞林收到她的目光,把自己黑袍往膝盖处叠了叠,像遮掩什幺,“而教宗一直是个呃……总之现在还大废土木建造神圣大教堂,我不觉得是好事。”
他好吵。
头好痛。
好吵。
药剂师恹恹地俯视着瑞林,伸手将水递给他。瑞林屈膝起身,没等站直就“哎哟”地闭上右眼,单膝跪地揉了把小腿肌肉,硬是拖起腿向前走了几步。
瑞林双手捧过水杯,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
“我觉得吧,我们修士还是要过上苦修的生——”
瑞林瞪大眼睛:“你在干什幺。”
“我冷。”药剂师倦倦地说,紧贴他背部,攫取他身躯里的热意,“我冷,瑞林。”
修士压倒在药剂师胸前一动不动,闻到她发梢处淡淡的草木香。他手指颤动,无意间指甲刮蹭起杯壁,发出割裂玻璃的声动。
他如此慌张,一定是压到什幺,看到什幺,听到什幺,又感受到什幺了。
衣服材质肌理、浅浅的呼吸、心脏的跳动、发烫的体温,以及骨头相咯,凸起处相触的不适。
她浅浅呼吸声拂过他耳廓,给予他耳垂红醋栗般的颜色。
她体温赠予他脸嫣红,似喝醉了酒。
她双唇紧抿,明明没有多少血色,落至他眼中却像泛着蜡质光泽的伊甸园之果。
明明他才是那条蛇,而现在蛇又勃起了性器。
这是他的罪,作为修士的罪……!
他刚才在向父忏悔,赎自己的罪。
“这样会好点吗?需要我做点什幺吗?”神官心脏疯狂跳动,即将跃出咽喉。药剂师下意识地裹紧神官颀长的腰。
他手一抖,水杯便朝床边倒下。透明水液涓涓流出,形成断断续续的细线落至地面,像他胸前的玫瑰念珠。红玛瑙的色泽是罂粟花、伊甸园之果,是她嗫动的唇,亦是他欲望之火,唯独不会是赦罪的血。
她无意识地呢喃:“就这样抱着就好了……”
硬得肿胀的性器在他们肉体间相互挤压,神官思想也相互挤压。
他想起她的吻,她脸上的血。那天,她毫无节制地抚摸自己,玩弄自己。
可他又想起枢机主教派人嘱咐他的事,以及想救世人于苦难中解脱。
“呃……”她吐露出难受的呻吟。
“我会抱着你,要是感觉难受了就抓紧我。”瑞林放缓声线,像安抚哭泣的孩子。他贪得无厌,把她的耳语认成了爱语,撩动心弦,认定她的拥抱像蜘蛛丝,将他丝丝缠绕形成厚茧。而他胯间支棱起来的性器,像钉锤砸下横穿神官脑海里的理性。
“我将拯救你,我的小羔羊,我的挚爱,只要你选择我,认同我。”
他爱她残缺的右眼,堕落的深渊,引他向黑暗的淫欲。神官思绪飘远,假如他和她唇齿相依,耳鬓厮磨。露水欢愉间,她凝望他的脸,下意识会喊出谁的名字。
耳边全是呼吸声,性器不断摩梭衣物声。
性器隔着衣物不断碾磨,又热又烫。
窸窸窣窣、綷綷縩縩。
可是修士应当苦修,严守静默,禁绝禁欲。
瑞林把手轻搭在敷面白纱之上,一枚蜻蜓点水般的吻落至手背。她睫毛颤动,像蝴蝶振动双翼,飞到他掌心、心里。
日光穿透格窗,十字架阴影落至二人身上。
“你说说看……你为什幺要成为神官。”药剂师睁开眼,气若游丝地问,眸光潋滟,映出他的模样。
神官俊秀的脸闪过丝慌乱,过了会才恢复镇定。
“今我来救人于苦难中,而非当懦弱的逃者。”
神官回答她,教会执事问他为何自愿前去村庄的缘由。
“苦难苦难苦难……又是苦难!没有人爱自陷苦难。”药剂师有气无力地道,“人们违背了神的旨意,得到智慧后被逐出乐园。如今人还要在苦难里,寻求神的拯救。”
“……”瑞林回应一声叹气。
神官帮她掖好被子,把水杯放回台面,四处寻找东西擦去地面的水渍。他应该苦修、虔诚地敬奉神,好好监视她,而不是对她抱有什幺幻想。
瑞林跪下来,抹去地面水渍,微微垂下眼睫,望向自己手中玫瑰念珠,自嘲一笑。
“主啊,我恳求你用赦罪的血洗净她的罪,我只是你下贱的使者,我只有你,只有你,求你洗净她的罪过,救她出屠宰场般的人世,但……”
他身子瘫倒,言语哽咽:“如果我下地狱而她能得救的话,还请———”
拒绝我这样卑劣虚伪的人。
太阳从地平面冉冉升到中央,冷山林里薄雾退散。
瑞林站在村庄的冷杉林边界,给她送别。
药剂师睡得不错,似乎恢复过来了,精神抖擞地向他挥手道别。
“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药剂师心情极好,“你千万别死了哦,我会难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