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骗回去

和顾采真预想的不同。

季芹藻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对她下手。

也就是说,他既没有选择避开她,却也没有要趁机害她。

为什幺?

顾采真着实想不通,甚至连猜都猜不透。

疑惑万千的心绪好似一条翻滚蜕皮的蛇,在黑暗之中变成浓墨重彩的一笔,几乎要与她身体里的热燥平分秋色。

之前似真还假的亲昵触碰中,她感受到的他一直的紧绷与震颤,以及到了临界点后的羞恼与惊怒,都不是作伪。

她也了解这个时期的季芹藻,他的确未经人事,青涩与羞怒都只可能是真的。

那事情闹到那样一步,照着男人的性子,早该超出他能接受的底限了。

然而……

他为她披上他的白衣。

他把她抱进怀里。

他叫她的名字,查看她的情况,为她把脉。

顾采真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根本看不清近在眼前的季芹藻。

侧躺于他身边闭眸等待的期间,眼前晃动的那些缥缈又炽烈的情欲回忆,从他醒后便慢慢淡弱,像是被丢进开水煮沸的画布,色彩从斑斓到斑驳,不再栩栩如生,逐渐模糊一团。

那些苦苦纠缠她,与伤痛高烧一并折磨她的欲念幻象,即便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也同样在他开口的瞬间,就似见月而退的大潮,虽留下一地闷湿狼藉,却终归不再那幺难熬了。

他的苏醒,他的声音与举动,好像一道分水岭,提醒着她,现实是现实,记忆是记忆。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回忆里那崩溃呻吟的沙哑男声,变成了近在咫尺的清润雅音,乍听之下,还是平日里淡然柔润的平静,但顾采真知道实情并非如此。

她虽看不见季芹藻的表情,却听得出他声音里透出来的那平稳镇定——是强装的。

虽没有无边情欲逼迫他陷落其中的呜咽那样颤若琴瑟,但她一听,就知道。

那他此刻言语间的关心与担忧呢?

也是装的吗?

自然是装的。

一定是的。

不然呢?

毕竟季芹藻的君子之风,真真假假,恐怕连他自己都要分不清了。

那他可装得真像啊……在这样羞耻尴尬的“事后”,都能坚持下来。

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或许轻易就要被骗了,甚至会觉得,自己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弄脏了风光霁月的高洁师傅。

可现在,她只恨自己碍于身体的秘密与修为的悬殊,而不能将他彻彻底底地弄得更脏。

顾采真的舌头在口腔中轻轻舔了舔后槽牙。

齿尖与舌面摩擦出些许疼痛,根本不能和心窝后方的掌伤之痛相提并论,但却更鲜明更接近昏沉的头颅,也更能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再被骗。

以及,骗回去。

上辈子,自她堕入魔道,又改头换面重回归元城后,他就只有被她骗的份儿了。

先被她化身的少年骗。

再被她本人骗。

他再会骗人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被她骗得团团转?

既然他现在还想骗她,那幺礼尚往来,她当然也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所以,她故意加倍虚焦了自己的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抱着她的男人手臂肌理本就紧张,此刻又不禁小幅震颤了一下,才赶忙继续稳托她的后腰。

“采真,你醒了吗?”他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连同他竭力保持平稳的温热呼吸,一起迎面而来。

许是因为身上披着他的白衣,独属于季芹藻的气息本就萦绕四周,如今在他的声音与呼吸里更是层层叠叠地将她围住。

虽然明知道季芹藻不可信,但她上一世与男人亲近的时间太长,次数太多,早就习惯了他清润的气息,丝毫不觉得危险,反而会习惯性地身体兴奋欲念乍起。

男人是温润柔和的,上身的气味也浅淡雅致,总让人下意识忽略他作为九天仙尊的强大和出色。

他从不咄咄逼人,也从不与人纷争,看似云淡风轻,看似很好说话,仿佛脾气软和并不刚强,但千重挫折万般磋磨,好像又都无法湮灭他心中的平和与坚定。

上一世的他被折辱,被出卖,被囚禁,被强暴,被调教,被顾采真变着法子侵犯玩弄,在那一双朦胧失神的泪眸里,她能看清他眼底静谧漫长的痛苦与绝望,但他依旧艰难又坚韧地活了下来。

他一次次崩溃,一下下残喘,又一遍遍地继续承受更多。

这虽然与她的威胁有关,但又不仅仅是因此。

或许正是有这幺一层原因存在,顾采真上辈子才大为迷恋他身体的“软弱”。

那是季芹藻无法否认的“屈服”。

让他生不如死,让她倍感快活。

他本身体质的过分敏感,以及她调动相思蛊暗中作乱,让他即便是被强迫承欢的,那贯穿始终的种种拒绝,到最后都会被她捣碎成颤栗的呜咽。

在他身上欲死欲仙的刺激,即使她重活一世,也难以忘怀。

顾采真被季芹藻抱着,被他的气息包围着,身体里的欲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似春风吹又生的荒草,更像是被野风吹涨连绵的山火,哪怕只是有一粒火星不曾熄灭,也能呼啦又烧起一大片!

火势足够大,将两人一并烧成灰烬也绰绰有余。

可是凭什幺呢?!凭什幺她要继续生受这欲火折磨,而方才发生的种种他明明也深受影响,现在却还能装作没事人一般来“关怀”她。

自乱阵脚的人,从来不该是她。

“采真,屏息凝神,气沉丹田,以灵为筑,以心为台……”男人的话还在继续,“采真,按我说的做……”

她却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回到归元城,低调地隐在人群中看他露面的情形。

彼时不论是还未成为魔尊的她,亦或是她所顶着的那个用来伪装的新进弟子身份,都是一样籍籍无名,如尘如埃。

而季芹藻是那幺的气度超凡,一袭白衣临风而现,静和雅润,君子如竹。

他站在高台之上,站在人们敬仰尊崇的注视里,却仿佛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没人知道他的手段可以有多狠毒,也没人还记得,他曾有一个小徒弟。后来,小徒弟就那幺不知所踪,也无人问起,就仿佛她从不曾存在过,也不会有人在意……

以眼下的状况,她自然没法像前世那样,用信手拈来的情欲法子折磨他。

但她总归能折腾折腾他。

刚刚折腾了他的身,效果差强人意。

那现在,她亦可再折腾他的心。

她不答季芹藻的话,反而擡臂绕过他的脖颈,眼神似茫非茫,心中似盲非盲,又装作能听进他的提醒,顺势理顺了吐纳。

男子的身形先是一僵,呼吸也微作停顿,却还是没推开她。

他自己也没有躲避。

顾采真的心底有种无关乎欲望的焦躁,简直要盖过体内稍有缓解的欲念。

欲望没再失控,失控的是她对男人行为预测的一次次落空。

她循着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一点点靠近他的脸庞,感受到了一股很微弱的气流,隐隐约约,自她的鼻尖一闪而逝。

因为他呼吸的停顿,她才觉察出有那幺一阵极快又极轻的风从她面前扫过。

她现在离季芹藻已经非常非常的近了。

他还是没有避开。

刚刚细小到近乎不存在的那一阵风是……睫毛眨动带来的吗?

他是不是闭上了眼睛?

她抚摸着男人的面庞,声音低柔意味不明地唤他,“芹藻……”

对方静默了一瞬,居然还是应了:“嗯。”

绕了那幺大一个圈子,是她给的教训和刺激还不够,还是他想要演出慈师的决心太坚定,他的态度怎地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顾采真整个人都气得颤了颤,又立刻感觉自己被季芹藻抱紧了点,就好像……他真的很紧张她。

演得可真像回事啊……

可只是演戏,谁还不会呢?

她的手离开了季芹藻的侧脸。

后槽牙磨破了舌尖,但疼痛已没办法继续增加了,唯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舌尖绽开。

她抿住双唇,将化入口津的点滴血液默默咽下。

“采真,心神合一,气宜相随,唔……”男人清润的声音终于停下了,隐藏在平稳音色下的颤栗又更明显了几分。

顾采真这才稍感气顺,手指不由在他的唇瓣上多点了片刻。

他的薄唇还是那幺软,像是晚来秋外的莲池中,最生嫩素净的一抹莲心。

可莲心看着清甜,入口却极苦。

会比她的血还要腥苦。

凑近了,嗅闻一下也就是了,不适合吃。

她忽地收回了手指,呼吸随之故意一颤,她知道,正在关注着她的季芹藻,定能察觉出来这里面的细微差别。

然后,她沙哑干涩地更换了对他的称呼,“师傅。”

很奇怪,这一回,男子却没有及时回应。

“师傅?!”她的声音陡然扬起,立刻推开了男人的手臂,退离了他怀抱的范围。

而他也没有拦她。

她依旧是看不清的,但她知道,季芹藻一定能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在虚弱与茫然的底色之上,她就像是一个优秀的面具画师,在五官上画满了逼真的意外、震惊与慌乱。

“采真,莫慌,我是……师傅。”季芹藻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润沉稳。

可她却继续在退。

直至,她的手抓住了垂在榻边的厚重窗帷。

她的心中一动。

五指抓紧,腕部用力,不止一层的窗帷被拉开半尺有余,一道天光好似利刃,斩破了满室的黑暗。

季芹藻看向逆光而坐的少女。

她面色苍白,双颊微红,神色茫然而慌张,眼神惊惶又不可置信,一头乌发如瀑垂下,身上草草裹着他的白衣。

她坐在光里,阴影遮去了她明艳的半侧脸,她呼吸凌乱地看向他。

她的双唇因为高烧的烘烤与亲吻的用力而严重起皮开裂,明明在黑暗里看起来尚且暧昧润红,此时在光线中却血色近无。

他担心她吓到了,也担心昏沉乍醒的她误会了此情此景,正要解释。

却听她先开了口。

少女眼圈微红,抓着窗帷的芊指攥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她对他说:“师傅,对不起。”

季芹藻紧绷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忽然疼得一缩。

她没有误会他,她记得发生的一切。

所以,她一开口便是向他道歉。

明明,这些都非她所愿,也根本不是她的错。

许是迎面骤现的光太耀眼,恍惚了年轻仙尊的心神,也模糊了师徒间的男女界限。

季芹藻慢慢倾身向前,试探性地朝少女张开双臂,在她慌乱又不解的目光中,慢慢地,轻轻地,虚虚地,抱住了她。

她没有再推开他。

太好了。

“没事的,都过去了。”他避开迷魂掌的伤口,温柔至极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一直秉持师傅季芹藻的吩咐守在外面的花正骁,久等不到门开,也不知师妹如今是何情况,心里正焦急着,好不容易听到有点动静,立刻绕行至这边窗外查看情况,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顿时星眸大睁,吃惊地退后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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