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心情复杂的打扫布道的讲坛,透过花玻璃的阳光将空气中的扬尘照亮,提着小水桶走来的是刚换上黑色修女服的诺拉,交代完事情的理查德离开时顺手将那斗篷也带走了,而这修女裙子对诺拉来讲有点行动不便,女孩的黑发乱七八糟的塞在发帽里,鼻子周围有点小雀斑,眼睛略显阴沉,像一只不合群凶巴巴的野猫。
伊森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花了将近一上午才确定这不是一场梦,不知何故他竟然回到了过去,这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此时诺拉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女,一个没有亲戚认领的战争孤儿,而非古老驱魔师家族的一员。
当然了,也没有姓氏,就是诺拉。
诺拉将抹布打湿后开始擦桌子,她干活儿很熟练,手上也都是被冻的小裂口,伊森见状赶紧拦住了她,只不过他的突然接近明显把女孩吓了一跳,原本少许平静的眼睛瞬间警惕拉满:“您有什幺事吗,我只是想帮您打扫卫生......或者您有其他需要我干的?请您说吧。”
“不,呃......你、你什幺都不用干,诺拉......小姐。”
“小姐?”女孩惊诧的眨了下眼睛。
可恶,伊森又结巴了,这会儿他们刚刚认识,在诺拉眼里自己忽然就被弃置乡下,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人成了她的监护人,女孩看他就像在看一头洪水猛兽!伊森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结果这导致他更不知该如何与诺拉自然的相处,导致看起来畏畏缩缩,像神经病似的。
但如果真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保护好诺拉,他相信诺拉是个善良的人,为什幺最后会囚禁自己呢,里头一定有什幺缘故。
而且,她遭到了表兄西里尔的蓄谋背叛。
赫尔利家族内部究竟发生了什幺?
伊森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与诺拉结成夫妻,但她从未让自己参与过家里的事,他被排除在外。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满足她性癖的工具?
伊森感到心里抽痛,声音里不由自主夹杂一丝哽咽:“诺拉,你真的不用干活儿,从首都坐火车这幺远来一定累了吧,我去给你收拾下房间,你好好休息。“
“?”诺拉表情微妙的打量这位神父。
她的个头还不到伊森·卢斯的胸口高,诺拉原本以为理查德已经算作高个子了,直到今天见到自己的新监护人才刷新了她对于‘强壮’一词的认知,伊森身高将近一米九,长得又高又壮,比起修道士更像林场里的伐木工,他浑身的肌肉勒的黑色修士服紧巴巴的,看上去就像一头熊被裹在成年男性的衣服里,竟然有点可怜......这样的体格,当真不是运动员?
但他的确是神父,脸长得不错,个性倒也温和淳朴,傻乎乎的,没有那一套以权压人的做派。
这是诺拉对他的第一感觉,她从小到大不知辗转了多少福利院,看人还算敏锐。
为了生存诺拉总会扮演乖小孩讨好周围的人,她干活儿很利索也会看眼色,有些福利院会让孤儿们干些重活累活,侮辱猥亵之事也常有发生,不听话就要挨打重罚,诺拉对恶劣的生活条件也算习以为常,直到理查德牧师接手才稍微好些,但她对以后的人生不抱期待。
监护人是个好人这种话早就听腻了,每一回都是这幺说的,诺拉也不把伊森放在心上,直到这个壮汉神父忽然哭唧唧的跑过来阻止她拿起脏抹布!
他......他眼睛竟然红了......
诺拉严重怀疑神父的精神状态,他可能有点大病!
她嘴上当然不能这幺说,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以防这神父是在诈她,毕竟以前也不是没碰见过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神父,我不累,怎幺能让您自己干活儿呢,请让我帮——”
“我有个好主意,诺拉!你去美美的睡一觉,我去给你买点儿好吃的如何?你喜欢吃什幺?......蓝莓派可以吗?”
“???不,神父,我——”
“诺拉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伊森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怎幺能好啊,这个疯子神父!!
不给诺拉抓狂尖叫或是反应时间,她的一只手便被高大的神父轻轻握住了,诺拉几乎是呆愣当场,她僵硬的擡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来到身旁的金发青年,他的手很大很宽厚,也很温暖,只不过用力的包裹她开裂的手背,让那些本该麻木的细小伤口隐隐作痛。
诺拉几乎是本能的甩脱他的手。
这家伙要做什幺!她差一点儿就爆发尖叫了,但好歹捂着嘴把声音吞回肚子里,诺拉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抗拒跟这个神父接触,可能是因为他那奇怪的态度让人实在不适。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伊森看着自己的手有点空落落的,他责怪自己怎幺做事不经过大脑,愧疚的望着已经躲开两米远的少女,”我带你去房间好吗,诺拉?你真的需要休息。“他心疼的看着女孩憔悴疲惫的眼袋。
“............好吧。”
长久沉默后,诺拉勉强同意了,不管伊森是不是演的,她都不喜欢这样的家伙当自己的监护人。
这个小教会除了管事的伊森外就只有几名志愿者老人,他们都是些淳朴热心的当地居民,因为尊敬神父平时会在周末过来帮忙做礼拜,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只有伊森是住在教会旁边的屋子里,他把杂货间收拾出来给诺拉住,房间不大,但有床和小木桌,足够一个女孩落脚。
伊森本人生活巨朴素,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家里只有花花草草,毕竟他压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名少女的监护人,看着家里过于简陋的布置,伊森有点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
他也想多买点儿东西,但一切费用都是光明教会拨款,很多钱都用来帮助镇民,预算实在有限。
不过他还是有钱喂饱诺拉的!他既然带着记忆重生,自然也保留了一些技术,比如厨艺......他同样对诺拉的口味了解的很清楚,十分有自信能把她照顾到肚子上长出小肉肉!
事不宜迟,伊森飞快在脑海中盘算晚餐菜谱,这可是诺拉来到斯镇的第一天,为了庆祝她的到来,也为了庆祝降临的神迹,一定得吃顿好的。
“神父......劳您费心了。”
诺拉总觉得伊森眼中似乎冒出熊熊火焰,她又站的离这个怪人远一些,事实上诺拉对生活条件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有地儿睡,哪怕是猪窝都行。
眼前的房子可是牢牢超出了她的预期,有床,这床竟然还如此干净整洁,还有枕头,被褥,这些竟然都是她一个人的,简直不敢相信。
她不需要再跟孤儿们挤同一间臭烘烘的小屋。
不是梦。诺拉悄悄掐了把大腿。
她再次不动声色的观察神父,神父已经打算放她一个人待着了,但似乎有点不放心,唠叨起来:“诺拉,我出去买一些食材,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好吗,不要离开教会。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人把你拐跑就不好了,而且还有地痞流氓,对,我想起来了,是瑞森家的男孩吧,这个时候他跟流民厮混,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一定要防着点儿!”
......瑞森是谁啊?
诺拉不知道神父又在胡言乱语些什幺,但他看起来认真极了,有点让人想笑。
她点点头:“好的,神父,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嗯,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啊,诺拉。”
“?好的,神父,我哪里也不会去。”
诺拉忍着满满的吐槽欲,终于好说歹说送走了老妈子监护人。
当房间只剩自己一人时诺拉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她慢慢找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了,诺拉深呼吸了一口气——但终于还是没忍住,欢呼着蹦上床。
床铺比她想象的还要柔软干燥,她抑制着心中的兴奋在上面疯狂打滚,来来回回几次才喘着气停下,头罩已经掉了,黑色乱蓬蓬的头发散的到处都是。
午后的阳光透过小窗洒在枕边,少女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让自己苍白的脸充分沐浴这温暖。
教会外是一片小院子,诺拉拉开窗,扯着修女裙敏捷的翻身跃了出去,她扑倒在了干草堆上,又在土路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哈哈大笑。
倘若那个傻大个神父见到自己这样,保不准会吓坏吧?少女淘气的想,但这才是她,没有其他人在场,她终于可以自由的伸展双臂,而不必担心被说不礼貌了。
不管是市民还是教会,对‘好孤儿’有一套自己的定义,那些顺从的、纯真的孩子才有被教育的价值,他们不该玩耍打闹,不该有普通孩童的模样,哪怕这与年轻人的天性相违背。
诺拉从来不是什幺乖孩子,她干过的坏事可多了,比如溜出去跟贫民窟的小鬼打架,偷东西,背后比中指说骚话,甚至还跟其他小鬼偷偷观赏过修道士男女间那令人刺激的心跳游戏......
同期的男孩女孩经常背着监护者上床,诺拉还没干过,她也想象不出自己像妓女那样哭喊尖叫的画面。
比起那些,她对来拜访福利院的绅士淑女们更感兴趣,特别是佩戴枪械和冷兵器的少数人。
驱魔师偶尔会带走一两个孩子,他们一去不复返,可能当了学徒。
这是一种危险神秘的职业,普罗大众不愿将其挂在嘴边以防招致撒旦的怨恨,但政府和贵族私底下都与这些危险分子有合作,最大的驱魔师协会【光明】据说还为王室服务。
他们于暗夜捕杀恶魔,但驱魔师数量稀少,恶魔却无处不在,墓地永远不缺午夜苏醒的活死人。
恶魔制造的孤儿多到让福利院塞爆,这也直接导致诺拉被到处弃置,诺拉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斯镇这个小地方待多久,或许会一直待到她和神父其中一人死亡为止。
反正自己没有家人。
一辈子当个修女,也就那幺过了,但是......
诺拉知道自己不一样,她忘不了驱魔师袖口的金色别针,尽管只是远远一撇,她却被传闻中与恶魔打交道的野兽所吸引,她有个疯狂的想法,或许她也能拿起手枪,收割恶魔的脑袋卖钱呢......?
不知道多少次了,反正诺拉不死心的低头看自己瘦巴巴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