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与吴刚知晓玉兔即将去往人间历劫,眼看着玉兔欢欢喜喜,从月老宫中回来,就在蟾宫外面的庭院中转来转去,从前觉得香味过浓的桂花树现在也觉得十分喜欢。
吴刚取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桂花酒对玉兔说:“恭喜小兔子也找到了自己的姻缘,历劫之后重回天庭,就可以遇到心爱之人了。”
吴刚为她斟了一杯,玉兔开开心心喝了一大口,面颊很快就晕染了娇艳的胭脂色,她对吴刚笑道:“吴刚大哥,您曾经也去过人间吗?人间好不好玩儿?”
“人间啊……太遥远了,我都不记得了。”吴刚叹了口气,从前过往不欲再提,只当是如梦幻泡影,皆已散去。
嫦娥则从旁规劝:“人间可不是仙界这幺好玩,你要小心谨慎,听到了没?”
玉兔懵懂地点点头,天真烂漫地说:“没事儿,我就是去看帅哥。”
嫦娥与吴刚均扶额苦叹。
嫦娥忽然又说:“我今儿还听说前些日子凌照神君也下凡经历情劫了。真是奇怪,他这样的石头居然也能生出情丝。我还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一心清修呢。”
仙宫之中真正有修为的人都舍弃了情爱,像他们蟾宫这里多情之人聚在一处还真是少见。
吴刚笑道:“这有什幺,许是凌照神君在玉照湖面的琉璃镜中看到了什幺人间绝色,忽然心动就生出了情丝,然后就追到人间了。”
嫦娥不怎幺关心,只是握着玉兔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一番,直到深夜才放玉兔回到屋内休息。
第二日,玉兔来到月老宫中。月老对她说:“此番下凡,你会经历无数次情劫,每一次都可能有生命之危,若是丢了性命又得从头来过。”
玉兔点点头,记在心里,一定要惜命,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另外,会有一些小任务需要完成,否则又要重来。”月老安抚着,“不是很难。你别担心。”随即月老令她喝了一碗黑乎乎、苦巴巴的不知名的液体,小童子在旁边笑嘻嘻地望着她,欲言又止。很快玉兔就觉得头晕目眩,失去意识之前,玉兔心想,月老不会是要把自己弄晕然后煮了吃兔肉吧。
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屋内昏昏沉沉,光线柔和。自己则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床帐都是清幽飞扬的月影纱帐,顶端绣着繁华艳丽的芍药花,大朵大朵,开的欲仙欲死。
玉兔在蟾宫只见过吴刚的桂花树,芍药花那是天后的公主喜爱的,自己身份卑微,去不了瑶池那种名贵之地,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幺多明媚的芍药,煞是好看。
她的身子还残留着下凡的疲倦,只是动了一下身子,身边的小丫鬟就被惊醒,赶忙走过来扶起:“娘娘身子好些了吗?”
玉兔怔怔望着那个小丫鬟,神色仍有些茫然,小丫鬟以为娘娘还没睡醒赶忙召唤外头的小太监去传太医:“娘娘想必是太伤心了,您瞧,这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玉兔缓了口气,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幅幅画面:原来自己已经到了人间,而这时正是大周治下。大周已经到了第三位帝王,皇帝登基多年,三宫六院却独宠后宫的宜贵妃,奈何宜贵妃出身低贱,是昔年罪臣之女,后来进入舞坊,因习得飞燕掌中一舞而闻名。皇帝听闻其大名,微服私访,得见一面,顿时倾心,坊间传闻,宜贵妃当初是百般勾引,骚媚至极。自此宜贵妃从最微末的采女成为了贵妃,宠冠六宫,艳压群芳,还给皇帝生下了一个皇子,便是皇帝的三皇子。
除此之外,皇帝还有一位七皇子。这七皇子的生母原是一位宫中的绣娘,因为皇帝喝醉了酒而得到宠幸,封为常在。宜贵妃在后宫戕害了不少妃嫔和子嗣,这位常在自然也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幸得太后庇护,常在生下这个孩子难产去世,孩子交由皇后抚养。可惜皇后身子欠佳,没过多久太后也重病卧床,皇后想要庇护这个孩子也是有心无力。
皇后与太后都见不得宜贵妃一家独大,皇后临终前将自己出身大鸿胪之女的堂妹凝欢宣入宫中,承太后旨意,封为柔妃,照料七皇子。
而此时,正是柔妃初入宫闱,皇后与太后于两日前同一日离世。
玉兔听着这个名字,倒是和自己在天宫时给自己起的小名一样。
她看完这些画面,自己也不过就是十六岁的年纪,而那个七皇子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也才刚刚十一岁。
自己居然凭空多了个儿子,玉兔觉得新奇又好玩,恨不得现在就召见“小儿子”过来一瞧。
画面最后写出几行字:任务,帮助七皇子登上皇位,自己则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后。
可惜现在皇后姐姐刚刚病逝,为了维持人设,还是要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即便与那位皇后姐姐并没有什幺情分。
虽说是堂姐妹,但是自小往来并不多,且皇后出身世卿贵族,而凝欢的母亲出身普通,不过是小家碧玉。皇后之所以将她迎入宫中,一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名誉,二是为了凝欢样貌出众,期待她能分得宜贵妃的恩宠,三是考虑凝欢性格温婉谦和,想必对这个皇子能够用心对待,而不会加以虐待。
自然这里面所有的缘由绝对没有“姊妹情深”这一点。
凝欢本过得逍遥自在,奈何本来无忧无虑的人生却被一道旨意打断,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再不得自由。
小丫鬟崇香看着自家主子神思迷茫,安慰说:“娘娘不要过于哀痛,皇后虽然没了,但是宜贵妃出身低微,咱们陈家在朝中又有势力,宜贵妃不敢将您怎样的。”
凝欢笑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是疲惫,不想说话。
没一会儿,外面的小太监已经请了太医近来,太医给凝欢请安,旋而用丝绢搭在凝欢手腕上,诊治片刻,又询问了几句方才说道:“娘娘是太伤心了,忧思过重,伤及心神。臣开几副方子,娘娘着人煎了服下,好好休息调养,再不可如此悲痛了。”
凝欢颔首致意,依依道谢。
太医关切几句便离开了。
崇香取了药吩咐其他的小丫鬟遵医嘱去煎,自己则依旧守在柔妃身旁。
正值夏日,屋内虽有送来消暑的蜜瓜以及放在盆中的冰块,但是还是有些温热,崇香拿了团扇为凝欢徐徐扇着,瞧着自家主子肌肤胜雪,乌发如云,当真是倾城角色,比那宜贵妃温柔婉约得多:“方才七殿下说,过来给您请安,现在应该快到了。”
凝欢自从入宫,因为皇后与太后的丧事还来不及和七殿下见一面,闻言,便点点头,脑海中回忆着着嫦娥姐姐招待来往蟾宫的宫娥,对崇香说:“去准备些小孩子爱吃的果子。对了,七殿下现在住在哪儿?”
“还在皇后指定的‘绾枫居’。”崇香道。
凝欢沉思片刻说:“离咱们这里远不远?”
“有段距离。”
“唔,那你待会儿收拾好一个房间给七殿下吧,以后就让七殿下住在我宫里。你再去取一些小孩子爱吃的糕点拿过来。”
教导孩子成为明君,那不得每天耳提面命啊,必须是在眼皮子底下待着。
玉兔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在天宫还是见过那些教导孩子的神君或是仙子。
似乎教导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孩子在哭,父母在吵,玉兔每回听到都在想难不成这比与魔君争斗还要困难吗?
那自己能不能把这个孩子教导好?
她想了半天觉得自己首先得以身作则。
过了会儿凝欢稍稍舒适了些,就让崇香与其他的几个洒扫的太监丫鬟去打扫出偏殿,又把菱洲馆收拾好,着人去把七殿下请来。
崇香伺候着她梳妆,缠枝花纹菱镜内,凝欢看到一张极美的面容,皎皎似月,花颜凝春,娉婷生色,婉约袅娜,仿佛一朵极美极美的清软的枝头梨花,含苞欲放。
凝欢以为下凡之后会换了一张脸,没想到还是同样的面容。天界中姿容姣好着数不胜数,嫦娥仙子就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是以在她身边久了,玉兔的容貌反倒没有太多人关注。
只是嫦娥清冷中不失妩媚妖娆,玉兔则是年轻单纯,澄澈稚气的美。
崇香为她将乌云青丝绾起来,赞许道:“奴婢还是觉得,后宫这些女人都没有咱们娘娘好看。那个宜贵妃说是美丽,到底还是一股子妖媚和下流习气……”
“崇香,身份尊卑,不可乱言。仔细让人听见了。”凝欢轻轻地说了一句,因着与嫦娥仙子相处久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清贵之风,很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崇香见此两忙称罪,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虽说是见名义上的儿子,但此时尚在丧期,凝欢没有要求非常繁复高贵的发髻,简简单单地挽了个发髻,一旁的如云散发静静垂在肩头一握,愈发显得素净柔情,怎幺看都是倾国倾城。
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小太监传唤的声音,说是七殿下到了。
凝欢连忙让人进来。却见一清瘦少年徐徐进入屋内,身上穿着素白的孝服,毫无一丝装扮,仿佛雪山之上遗世独立的一朵雪莲。如墨的黑发用一支简单的簪子绾了起来,并且用一只小小的金冠固定住。
少年依依行礼,微微低了低头,欠身恭谨地说:“含清给柔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凝欢缓了口气,轻轻擡了一下手,婉声说:“起来吧,不必拘束。”
少年这才擡眸,露出一双柔和的眸子。
他的眸色十分深,浓黑似这孤寂的黑夜,可显露出的却是谦卑道尘埃里的情绪,柔柔的,还带着纯水一般的温柔缄默。
似乎给人一副胆怯的模样。
凝欢瞧他这个样子,又联想着这些年他在宫中备受冷眼的遭遇,心想着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天宫也有类似的仙子,她忽然想起嫦娥姐姐说起来凌照神君,小时候也是爹不疼娘不爱,自己跟着师傅修行,备受其他师兄弟暗中欺凌。
凝欢招了招手,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臂,上面的珊瑚珠钏滑落下去,少年眸色一深,却又转瞬即逝,依旧是谦恭乖觉的神色。
“过来,别站在那里了,小心被风吹着。”
虽说是夏日,这几天在宫里还是有不少人生了风寒病倒。
少年迟疑了一下,很快靠近,却只是隔着几米站定,关切地询问:“听闻柔妃娘娘这几日身体欠佳,儿臣忙于皇后娘娘丧礼,来不及探望,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凝欢温婉含笑,指了指桌面上的点心笑道:“我没事,只是请你来说说话。我们之前还没见过面,你别怕我。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幺,这些点心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少年平静地扫过那些点心,金玉杂糕、芙蓉卷、牡丹甜酥还有几块松糖,秀色可餐,一看就是好吃得。
他之前在皇后宫中居住,皇后不过是为了保住皇室命脉免遭宜贵妃戕害,以及自身家族地位和凤位,才收养自己,是以只关心自己的功课,其他方面交由下人处理。下人自然懂得颜色,对这位不受宠的皇子很是怠慢,这些好吃的点心别说吃了,含清见都未见过,估计都到了那些吓人肚子里。
只是他的眼神无波无澜,转过脸儿再看向凝欢的时候,换上一副贪婪神色,忙道:“娘娘宫里的都是好物,儿臣、儿臣现在觉得有些饿了……”
凝欢心想,还真个小孩子,看见好吃的就想吃了,于是让崇香拿了一壶茶水:“点心油腻,配着茶好些。”
含清连连称是,坐下,拈了一块儿金玉杂糕,掌心大小,绿豆面和面粉各占一半,中间还点缀着桂花和桂圆,香甜软糯,十分精致。
少年一连吃了两三块儿,凝欢忙笑道:“今晚上没用晚膳吗?吃的这幺急,小心噎着。”
少年忙拱手致歉:“今儿因为丧事忙了一日,害怕父皇传唤,不敢吃太多,所以现下贪吃了些,让娘娘见笑了。”
凝欢微笑说:“我只随口一问,你别多心。你若喜欢,待会儿我让崇香再给你做来。”她遥遥一指偏殿说:“菱洲馆已经给你打扫出来了,你有空就搬进去住,咱们母子俩总是分开住也不方便。”
含清闻言,顺从地应下。
凝欢又道:“还有啊,这称呼也得改了,你我年岁虽然相差不大,但是我总归是你的母妃,你以后在人前还是要习惯称呼我母妃,省的落人口舌。”
含清笑笑:“孩儿知晓,母后放心。”漆黑的瞳仁不经意间又落在眼前少女纤细脆弱的手腕,脑海中闪过什幺,瞬时又换上了乖顺的神色,毫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