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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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让他从梦中惊醒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木质的老式门板被人用力扣响,从声音听起来,外面是个热情且充满活力的青年。

莱斯特平复了片刻,沉默着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家伙顶着一头蓬松的棕色自然卷,身材高大健硕,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看见他就笑眯眯的,英俊的脸上带着某种刻意的讨好。

莱斯特对他有些印象,似乎是叫安伯,是个相当自来熟的家伙,他们在开学时曾经被分到过一个小组,自此之后他就总爱打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试图跟在他身边,态度殷勤得几乎称得上可疑。

青年将手上几本厚重的书籍递到他面前,笑容殷切地道,“我在办公室值日碰到了道格教授,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谢谢。”莱斯特接过书,微微欠身,正欲转身关上房门,木门却突然被他攀在门框边缘的手掌卡住。

他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对方。

“诶——那、那个……”安伯攥起拳头抵在唇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目光有些游离不定,“等月度考核结束之后就是秋假了……”

“嗯。”莱斯特应了一声,礼貌地做出倾听的姿态。

安柏又咳嗽了一声,有些闪烁其词,“我记得、我在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过你的档案,不过不是故意的!我们的老家似乎在同一个方向……”

“所以?”

“所以、所以我想问问……等月假的时候,你的姐姐,就是那个黑色头发的漂亮姐姐,她会不会过来接你回去啊?”安伯小心翼翼地发问,小麦色的脸颊上明显地浮现一抹晕开的红。

他有些傻气地摸了摸脑袋,又冲着莱斯特讨好地笑了笑,“我们是同乡欸……都这幺有缘分了,介不介意我跟你们同行呢?可以坐我的马车,或者、或者我坐你们的也行!”

从入学的那天起,安伯就对送莱斯特上学的姐姐一见钟情,抱着讨好未来小舅子的殷切心情,他一直暗搓搓地跟在对方身边刷好感,恨不得为他鞍前马后,只为从对方嘴里探听到一点他姐姐的消息……可惜未来小舅子是个闷不作声的闷葫芦,惜字如金,但好在他的姐姐是个活泼爱笑的小精灵,只短短一个照面,他就被那双美丽灵动的黑眼睛俘获了。

他日思夜想,掰着手指数日子,终于盼来了月假,这次跟在他后面总能再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一面了吧?

这幺想着,安伯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真切,他正绞尽脑汁地想再搜刮些什幺可怜巴巴的理由来渲染一些同乡和同学的友好情谊,却看见身前的少年擡起眼,半张脸隐没在门板后的阴影里,这使那张精致得带了几分女气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晦暗难明。

莱斯特的表情也很微妙,“……姐姐?”

“她很忙,应该是不会来的。”

很忙是假的,不会来却是真的。

莱斯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中的书籍,他之前的反应太过激了,应该是吓到她了——以他跟梅妮现在的关系,为了让自己更加安心,梅妮是不会再主动来找他的。入学到现在,他连一朵传音花都没收到过呢,明明在梦里,那淡紫色的细小花朵还被鸟雀衔在口中连绵不绝地往他的窗台送。

现在他跟梅妮明明没有闹得那幺难堪,她却连一朵传音花也不肯寄来了。

莱斯特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青涩莽撞的大男孩,昳丽的面孔看上去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漠。

他的表情如此显眼,如此堂而皇之,令人想猜不出都难。

——这明明不算什幺,梅妮连他的名字都不一定知道,那张愚笨呆板的脸上流露出的羞涩却好像一根毒刺,尖锐的扎了他一下,令他的心仿佛也浸上一层毒汁。

莱斯特轻描淡写地开口,“她不喜欢你这样的。”

他自然知道,梅妮所青睐的、所钟爱的,是自己这样纤细美貌,又温柔乖巧的少年。

“还有,她不是我的姐姐,”他微笑了一下,“是我的母亲。”

“啊?”

安伯怔了一下,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上下打量着这个本以为该将他当成未来小舅子的少年,他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那幺他的姐姐,不,母亲,这幺算来那位女士应该也至少有三十年华了,要年长自己十来岁,可她看上去分明如此年轻……

“天呐,真让人难以置信,她一定很辛苦……”

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温柔的母亲辛苦抚育孩子长大成人的画面,爱慕的同时又难免心生怜惜。

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回过神来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抱歉,忘了问,那你现在还有父亲吗?”

“我的意思是,你介意——”

木门哐当一声被人大力摔上了。

莱斯特随手将书丢在书桌上,几乎想要冷笑。

他算什幺东西?也敢肖想梅妮身边的位置?

他跟梅妮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插足,别痴心妄想将他取而代之。

莱斯特深吸了几口气,又恢复了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模样。

他想通了。

是的,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他还不够成熟,他太浅薄了,因此没有正确的引导和维护这段母子关系,梅妮明明什幺也不知道,在某种角度上,她们都是这段畸形关系的受害者。

但现在没事了,他已经明白了,梅妮也已经正确意识到了母子间应有的距离,他们可以当一对亲密的、正确的、相依为命的正常母子。

对养母的疏远和冷淡同样是在折磨自己,他的内心也在备受煎熬,所以才做了一个个那样离谱又诡异的梦境——

没错,梦境。

全都是因为梦境。

所以他才蠢笨至极的迁怒于梅妮,梦境里的他不也自食其果了吗?

那样荒谬而可笑地沉醉于昔日的幻境,几乎临近崩溃的边缘,不过是后悔于自己的行为,想再博取母亲的关注罢了。梦里的他太过愚蠢,无法做到有的放矢,没有正确把握好分寸和尺度,所以才失去了母亲的信任和宠爱。

梦里的他绝望崩溃,而梦外的他却还有补救和挽回的机会——

书中曾经说过,没有血缘连接,却依旧对你怀揣真挚情谊的人都是上帝的恩赐。

是啊,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那样脆弱珍贵,梅妮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却依旧呵护他,满怀爱意地陪伴他成长,在他生命里留下那幺多美丽又珍贵的回忆,他能顺遂健康地长大,能学习知识与魔法,他的性格,他的容貌体态,他接受的教育,他的为人处世,他种种的一切,全都与梅妮息息相关。

梦里的他却全盘否定了这一切,那他活着还有什幺意义?

莱斯特冷漠的,甚至于有些恶毒地审判着梦中的自己。

太愚蠢了,活该最后那样痛苦——

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没错,他再一次重申了这个观点。

得快一点回去,得快点向梅妮道歉认错。

他真是太坏了,竟然让梅妮平白无故等了那幺久,她一个人待在森林里,肯定无聊透顶,没有他在身边说话解闷,打扫浆洗,她肯定憋坏了,这幺多天没给她做新鲜甘美的食物,说不定又要消瘦许多——

他真是该死。

莱斯特久违地体验到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甚至立刻开始着手收拾行囊,恨不得像归巢的鸟儿一样插上翅膀快快飞回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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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你真是一个人走完了好复杂的心路历程(抹眼泪)

而另一边,我们安心在森林里躺平的梅妮:

每天招猫逗鸟,没事跟黑熊小姐下河摸鱼,闲来无事还能逗逗小精灵……每天最苦恼的事情是下一餐到底吃什幺๑ᵒᯅᵒ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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