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柳闻烟还未出阁，可对于花钱这一事那是很会算计，难得有这幺豪气的语气，“赶你们拿手的菜上。”
小堂倌得了此话，扯着嗓子冲着掌柜的喊道:“一间上房。”
两人移步向内，走入包间，柳闻烟对小二吩咐:“再来坛酒。”
温廉眸子带有一丝诧异，却未阻拦，小二狐疑扫了二人一眼，识趣的带门退下。
温廉便同柳闻烟过来坐下，当她再一次偷偷看他的时候，他忽地回过头来，将柳闻烟偷窥的目光抓了个正着，“姑娘从小在幽都长大？”
“啊？”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脑袋快速转动着，“嗯，一岁随父母来的幽都。”
“公子呢？”
……
“姑娘喜欢什幺？”
柳闻烟惊愕，喜欢什幺？这时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不再那幺拘谨，神采奕奕，“那就有的说了，我喜欢……”她扳着指头数着，然后又想起什幺，颇为不好意思道：“我这人三心二意，心太过散漫了，很难坚持一件事。”
惊讶的表情渐渐浮现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巴略微张开，像是要说些什幺这何止三心二意，这是见一个想一个。
话题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多了起来，谈谈说说，无非叙述家常。
两个人，店家上来五六个菜，柳闻烟眉头略过，又洞察了男人不悦的神色，连忙叫停，“够了，就我们两人，吃不了怪浪费的。”
听言，边上的温公子脸色缓和下来，两人安静的用菜，他们本就是话少的的人，食而不语。
见男人面色再次不对，柳闻烟也不顾什幺礼仪，柳闻烟夹了一道在男人面前的菜，一入口，眉头一皱，好辣！想骂店家一顿，平日他家也没有这幺辣啊，今个是怎幺了，生意不想做了不是？
她干咳一声，温廉停下动作筷子，看了她一眼，眸子仿佛就是在询问怎幺了。
柳闻烟见他一直夹这菜，莫不是好这口，“这菜？”
“无妨。”
无妨？你看你那额头，都辣出汗了，柳闻烟倒了茶水递给男人，温廉一愣，接过，“谢谢。”
一碗茶水就一口进了肚，过了水的唇看起来分外有弹性，柳闻烟憋笑，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他模样就知道不是浪费之人，一副要将那盘扫进肚子的模样，幸亏她是那种平日里遇到难吃的菜虽然也会浪费些，但也是能吃就多吃点，而且虽不能吃辣可是嗜辣。
温廉见状，微微吃惊，于是乎这盘菜倒成了两人争夺的对象来，一盘菜结束，两人是大汗淋漓，如同一场战斗。
两人看着光秃秃的盘子，相视一笑，到底是给解决了。
古言食而不语，可到底无趣，此时她的肚子因为那盘爆辣的佳宵有些撑了，咽了咽口水，不仅懊恼两人吃饭确实不好点，六盘菜还有三盘未动，柳闻烟将远处那盘没有动筷子的菜移到他的面前，“公子试试这个？”
“谢谢。”
柳闻烟拿过一旁的酒，很豪放的丢掉小酒吧，用大碗喝起来，温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姑娘，你……”
柳闻烟擡眸看他，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公子可会饮酒？”
温廉惭愧，很想说会 ，可在对方的豪饮下，实在说不出口来。
见此，柳闻烟嬉笑，“被吓到了？”
温廉点头。
“我以为酆都人很会喝酒。”
“此话怎讲？”
“那里可是酆都诶，道士吐酒现原形。”
温廉汗颜。
柳闻烟一副感慨“没有想到能遇到鬼城的人。”眼睛冒着金星，“酆都当真的宵禁。”
温廉知道她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般模样也属正常，面对她的疑惑，他点了点头，“当真。”
“哇～”
“不对不对，只要在城里面都要宵禁。”
温廉哂笑。
柳闻烟甚至委屈，埋怨的看向他。
“奈何桥那些是画本里的模样？”
温廉迟疑，“其实姑娘知道的很多都是真的，妄我还是鬼城的人，没想到姑娘这幺了解，在下自愧不如。”
窗外响起刷刷的雨声 ，柳闻烟的眼睛缓缓移向窗户，“下雨了呢，刚刚还大晴天。”
她一直喜欢下雨，比起晴朗的天气，她更喜欢阴沉沉的雨天。她的哭泣可以由老天来代替，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站在雨中，感受它的悲伤，它的发泄。
痴痴地望着窗外……像是想到了什幺，有点恍惚，酒劲上头，一杯又一杯入腹，温廉阻拦未果，心知她此刻心情不太好，反而在旁斟酒。
几杯入肚，虽说不是烈酒，但也够柳闻烟好受，晕头转向间柳闻烟悉把温廉当做了诉苦衷肠之人，将心中积压已久的破烂事诉说一遍。
她真的醉了吗？儿时兴起，在生日宴上她可是喝了一坛子掺水的酒，后来又因谁的一句话，柳闻烟直接拿起酒坛子就干了起来，谁说只有儿子和女婿才能陪喝酒。
柳闻烟脸色不好，觉得脑壳子疼，嘟囔着，她本不想在男人面前丢人现眼，可有些话实在憋的太久，有些人“我悲伤，别人也悲伤”，还有些人“我悲伤，别人同情”，无疑也是后者，只不过对象却有分别，柳闻烟不喜别人的同情，故而装得让外人看不出什幺来，可对于她们或许是不一样的，她在这几人面前扯着伤口，也觉得安心，不过到底是胆小的，只敢撕开一些微不足道的，憋的太久，心受不住。
人的情绪有很多，它们一样的重要，若有偏心一说，那可就会出岔子。
温廉不厌其烦的听着，听得越多眉头皱的越深。
“不知别人家什幺样的？”
话落，便见柳闻烟微微擡起头来，朝温廉莞尔一笑，“公子见笑了，家中烦心事甚多，忍不住抱怨起来了。”
一句句重重砸向心口，让他有些绷不住，墨色眸子微动，心底竟泛起阵阵痛意，安抚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柳闻烟淡淡一笑，想起前些日子读的书，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家的不幸掺杂太多的东西
人多是非多
少女身着一身青衫，朦朦胧胧，看的不太真切。
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些事，那些理，可心中的坎就是过不了
可又关我何事啊？
我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柳闻烟半面是笑半面是哭，靠在窗边喃喃自语，重复着什幺，温廉听得不清，正要向前靠仔细听，便见女子踉跄而来，
这下怕是真的醉了，两坛酒，温廉只沾了一杯，眼睛却迷离起来，柳闻烟只觉得视线模糊，踢翻地上两个空坛子，站起身来，跌跌晃晃举起酒杯来，仰头一干，随着空坛子的滚动声，她浅笑着，轻吟吟的哼着，“酒喝得有点多了呢。”
柳闻烟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想起婶娘跟自己说的话，谁叫有钱难买他愿意。
哈～谁让他愿意呢。
柳闻烟大笑，欲跌地而坐，温廉震惊之余，将她扶上榻，可她不依，若不撒泼个够，她真怕会干一些让自己后悔害怕的事，她不想伤害别人，哪怕那些人是错的，因为轮不到她来制裁，若是不多骂骂，她真怕会动起手来。
温廉更多的是堵心，此刻女子前言不搭后语，思维跳跃过大，话语中的‘疯了’‘病了’不断交替，他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响，慌张得抚慰她。
柳闻烟随即又摇头，“我没事。”却止不住那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试图擡头把泪珠收回眼眶，迷惘望着顶，“不……是我病了……我病了……”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接着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整个人泼辣起来，将那些人连带着自己都奚落都骂了一遍，随后火气下来了，又变了一副样子。
此时的温廉不知道该怎幺办，心里分外沉重，一变又变，时而怨妇样，时而娇滴滴哭泣，时而……脑袋中正在推翻什幺。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笑话我……”
“我也要成为花木兰那样的。”
女子睡着后依旧在梦中念叨着一首民歌。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
最后屋内只有沉重的叹息声。
柳闻烟似睡了一觉，天色渐沉，酒还未醒，正朦朦胧胧睡着隐隐有人叫她道：“柳姑娘。”
柳闻烟猛地惊醒，睁开眼看看，只见温廉公子俯身晃着自己的肩，不觉心中慌乱，自己居然吃醉倒在屋子里了，忙坐起身来，“温公子，失礼了。”
“时间不早了，天要黑了。”温廉用手指了指窗户外面，她们都不知，温廉虽为人温和，待人彬彬有礼，但却从未这般温柔过。
雨停了。
柳闻烟有些羞愧，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让人家陪着自己那幺久，刚走出门，又想起来什幺，退入房内，想起未动筷的菜，喊来小二打包带走。
女子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讶，大燕注重面子，加上国家也算富饶，食用后的饭菜打包一事鲜少会有人这般做。
她背起小童朗朗上口的悯农来，许是觉得诗歌太过简单，窘迫的挠了挠头，居然有一瞬间起了后悔的心思，颇为不好意思道:“词穷，词穷。”
听言，他开怀一笑。
温廉从小家教较严,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语重心长道:“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这下柳闻烟可不觉得人家是为了自己不尴尬，她眼盛星河，一丝别样的情感在野蛮生长，擡头看向他，脸上没有丝毫作假痕迹，一副大气禀然的模样，让她的心狂跳，脑袋与行为背道而驰，分外熟稔的将一份包好的烧鹅塞入男人手中。
温廉眸光微闪，将烧鹅接了下来，两人手相碰的那一刹，柳闻烟抖了一下，连忙收回，思绪倒有些乱了。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他静静的瞧向低头的柳闻烟，眸子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几乎是本能，难掩探究之色，可惜看不出多少对方的情绪，下一秒，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送你回去。”
“那我们走吧。”
隔不多时，温廉将她送到柳府的不远处，走得热汗淋漓，心速加快，本高高兴兴的，就听到厅中的叫骂声。
虽说是教导，何时起，他说话说的确是那幺的难听。
什幺叫搞死他？
什幺叫把他弄了，都没有好日子过。
怕不是得了迫害症，怎幺，当初那些人扒他，他却觉得人家好，缺人家不可，劝都劝不了，口水说干了都没有用，一句话落下 ，让别吵他，如今到了自己家，就是害他，让他不好过。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柳闻烟笑了笑，静静的看了她们一眼，便将打包好的吃食送到厨房，绕过他们回房，关上门来，靠门缓缓而落，
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柳闻烟连续几日粥饭不食，任她们喊吃饭，只说在外食过，匆匆打发。心中郁郁，无处发泄，只得在那无声呐喊，奋笔疾书，写满一整箱纸蜻蜓，喝水间，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脸色一片苍白。
只好去厨房拿个碗，夹些菜，躲入房间，柳闻烟吃了饭儿，洗了碗，在园中的秋千上打了个幌儿，接着回到屋里直睡到日西。
听到屋外敲门声，她翻个身，装作没有听见。
门外柳母见此，轻轻一叹，此时的心情也极其压抑，低头一声罢了，转身离开。
冲楼下的聊天声，柳闻烟大约明了，又是哪个倒霉亲戚来投奔自家了。
柳闻烟穿好衣服，正好出门，被柳父看见，眸光一暗，准备堵住父亲的话，假意装作没有看见，却被母亲拉扯到身边。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聊地。
她觉得如坐针毡，无聊极了。
谁知那几位好亲戚，夸起自己来。
哪家做父母的不喜欢孩子被夸，夸夸外貌也就算了，她懂礼什幺的，他们是没带眼还是没带耳，还要摸自己，真当自己还是不知事的娃娃吗，真当自己没有听到她们刚刚讨论的话题吗？
柳闻烟一扫萎靡状态，提起了精神，做媒还做上瘾了，这是过来避难的还是要做好事来的，柳闻烟嘲讽一笑，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不明显找踢吗，“我倒不知道自己是个知书达礼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十九了都嫁不出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自己的父母，一位三十岁的妇人想要开口解释，她直接打断，柳闻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要说缺少教养吗，那也得看跟谁比。”
她们随着柳闻烟的目光看去，就见自家的十岁娃娃将桌子瓜果点心都扫进自己的背包里。
见此，那些人厚皮脸的人都没什幺变化，倒是柳父觉得面子挂不上，脸色不佳。
柳闻烟淡淡道:“怎幺，还要打我一顿？”
父大怒，母拉扯，亲戚劝之，柳闻烟自知他不会打自己，自从十岁起，父亲他们对她只说教不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