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葵被突然打开的门一惊,手里捧着的茶水也洒落了些在桌面上。
她转头去看,又即刻收回了目光,全身不自然地紧张起来,她眼神空洞,像被夺了魂一般。
贺景珩的眼底没有放过她一分一毫的反应。他眼睫微眯,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个大火中的幸存者。
在此刻他的眼中,她便是夺了自己爱人的命而活在这世上。
夏葵看见天子还无甚反应呆坐原地,大监想来她也是在昨夜之灾中受惊不小,连忙走上前去,弓身温声对她道:“夏葵姑娘,陛下来看看你。”
贺景珩擡腿跨过门槛,缓缓走到她对面站定。大监为其拉开凳子,他也并未落座。
夏葵便也不好意思再呆着,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起身,屈身行礼。
贺景珩这才提袍坐下。
大监在此气氛里进退不是,便又关心道:“夏葵姑娘身体可有碍?”
“她人呢?”
大监话音未落,就听主子冷不防插入一句,他还张着口,尴尬地看了贺景珩一眼,又看回闻言后瞬间涨红了脸的夏葵。
她局促地站着,双手绞绕在身前,脸即使低垂,也能看出她在听见对面提及那人时,变得更加局促无比,眉心微微跳动,再到同双眼一起紧皱起来。
本失神的双目似是终于有了魂,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夏葵想出声,却只剩哽咽的轻喃,肩头止不住地耸动起来。
“娘娘...娘娘她...”
“她在哪!”贺景珩猛然拍桌,连同桌面上杯中水都晃了晃。
“火烧起来的时候...”夏葵早已泪流满面,“娘娘刚回到寝殿,看见我身上有火星子...”
贺景珩的手越攥越紧,目光如金钩般死死盯着她下巴上悬着的泪珠,终又不堪重负,掉落打湿了衣襟。
“门帘上的横梁掉下来的时候...娘娘...把我推开了...唔...”
夏葵伤心到不能自已,话末几乎发不出声来。
“他们说,说娘娘没了...”她怯生地擡起泪眼,一不小心对上那凛冽的视线,又被吓得缩了回去,“陛下,是...是真的吗...”
贺景珩听完这些话,身子早已僵直,心跟着体温一道愈渐冰凉。
而夏葵哭得浑身发抖,又不敢御前失仪,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头颅低到尘埃之中。
“火...是如何来的...”贺景珩直到此刻,才有暇思及这个问题。
“是窗...窗没关紧,娘娘的桂花油...”夏葵说不下去,每想起一次,便是再回忆一次那无情吞噬了她最敬爱之人所遭受的的无妄之灾。
他没再指望从她口中得到什幺,只顾自摇头,呢喃着:
“不会的...不会的...连尸骨都寻不到...她没死...”他的眼神蓦然坚定起来,充斥着狂妄的戾气,“她没死。”
贺景珩遽然起身,转身朝外走去,又停在门前。
他偏过脸,“看好她,我不管你们用什幺手段,逼她说出真相。”
夏葵倏地擡头,不敢置信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事已至此,紫宸宫只剩废墟,他为何还不愿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难道用情之人都如此执拗吗。
“呃...是。”大监也感到讶异,夏葵本就同为受害者,可接下来等着她的还有什幺呢。
可于他们而言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真相它正是如此。
这场大火,只是凭空栏道的一颗绊脚石。它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内。
白榆本已整好着装,只待人来接应,便可顺利离开这里,去过她心往的人生。
可天降之灾从来不假人意,紫宸宫富丽又繁重,这场火,比官兵抄进她沈府时,比她的小黑猫舍身其中的火海,还要烧得更旺一些,如幕墙一般,截断了她的脚步,连带着阻挡了夏葵的生路。
她留在柜中想要给贺景珩保下夏葵的信,早已化成了灰烬。
没有人再会知晓她曾经想要去往何处,所有对她的敬意,爱意和恨意,终是焚尽在这耀眼的火光中。
她拼尽全力将夏葵推到了前来寻救之人的视野里。
夏葵抱着榻上自己从火中紧抓不放而撕来的一角衣袖,丝毫不在意上边的烟灰,紧紧与之相贴,想从其间满是的熏焦味中搜寻到一丝白榆的气息。
她才敢放声大哭起来,泪如雨下,湿遍满襟。
这天下间,在皇帝愿意相信事实前,也只有她,能为失了踪影的皇后哀恸。
只有她知晓,这场火对于白榆来说,只是纯粹的意外。
这也是她第二次从白榆的给予中获得新生。
“娘娘...夏葵好像撑不下去...”
她可以接受她远走高飞,永生不得再见,只要她幸福,可她却不能接受她临行前舍身救下自己,却永远留在近在眼前的紫宸宫。
她留下,是想为她善后,而非用余生来忏悔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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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