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俭是正午抵的京,下了马车就被当今圣上召进宫,独自一人面圣,直到深夜才让人送回府。
他踏着月色回来,带着满身的疲惫,身上的绯红色官袍仍旧整洁。
沈行俭眉目清冷,看起来天然与人有距离感,特别是那双眼睛,狭长深邃,上挑时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他和沈希音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都遗传了各自母亲的优点,所以两人看起来反而不像。
白皙的皮肤在绯红色的映衬下,添了一丝艳色。
他的面容同以往一般冷傲如霜,让人猜不透情绪。
贴身小厮高朗见自家大人回来,赶紧交代下人把备好的饭菜热上。
“大人,您回了,饭菜已经备好。”
沈行俭却回他:“先不用了。”
“是。”
夜已深,沈行俭不想惊动府里。
回院的时候,高朗在他身侧欲言又止。
沈行俭瞥了他一眼:“何事?”
“大人…”
此时万籁俱静,府里多青松绿树,只剩下夏日的蝉鸣声。
高朗的心在寂静中被提起,他有些瑟缩:“二小姐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您回呢。”
“我怎幺跟你说的?”沈行俭停下脚步,回头问他,眼中闪过微寒。
高朗恭敬地回他:“您说过,二小姐如果回了,不能让她进您的院子,可小的实在是拦不住。”他神色懊恼。
沈行俭没再理他,加快脚步回了院子。
进了正厅,就见沈希音端坐在椅子上,擡头望向他,满脸嘲讽。
她穿着大袖长衫搭配红色曳地长裙,细看可以看见她细腻的肌肤。
她的发髻别致,眉间画着时下流行的花钿,红唇微张,显得格外风情。
他的青涩小妹,不过三年时间就长成了美艳少妇,中间被谁滋润过他很清楚。
沈行俭坐到她对面,取下官帽,随手搁置在桌上。
“谁让你来的?”
他神色如常。
沈希音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三年未变的脸庞,仿佛间好像看到了她们的从前。
时过境迁,也是这个地方,人也如旧,只是往常坐在沈行俭身侧的她,坐到了他的对立面。
她从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嗤笑一声:“这也是我家,怎幺就不能回了?”
说完端起茶杯静静品了起来。
沈行俭闭上眼睛,捏了捏虎口,问她:“见过你嫂子了?”
只见沈希音突然捂着肚子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嫂子?我哪有什幺嫂子?”
她“哎呦”两声,又擦掉眼泪,满含笑意地说:“别说你还没成婚,就算成婚了,我不认谁也当不了我嫂子。”
沈行俭深深地看着她,说:“明年三月成婚,到时候记得带妹夫过来。”
沈希音起身走到沈行俭面前,拉起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满足地说道:“行,你成婚那日,我把我夫君叫来,到时候我们四个人凑一块,正好说说你以前是怎幺睡我的。”
沈行俭抽回手,转而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
“嘶~”
听见她的痛呼,沈行俭收回手,只是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小妹,你也该懂事了。”
话中只剩下冷。
沈希音用手推他,他却纹丝不动,反而让自己踉跄几步。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
沈希音眼中泛出泪花,她想问他太子和齐王的事,想问问他的这三年,可张口那些话就堵在了胸口,只剩下质问。
沈行俭用拇指帮她擦掉眼泪,语气平平:“朝堂之事,你不必多问,总归我是兄长,不会害了你。”
沈希音打掉他的手,大声说:“你已经害了我了。”
沈行俭没什幺可辩驳的,只告诉她:“回去,往后不要来府里找我。”
沈希音恨恨看了他一眼,转头便走,连一句话都不曾留。
沈行俭端坐在椅子上,冷淡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却迟迟不动。
他一人在黑夜里独坐,月光洒在肩头,与眉心的冷霜相照应,尤为孤寂。
“大人,信到了。”这时高朗快步走来,稍显急促。
沈行俭接过他递的信,也不打开,只说:“去书房。”
沈行俭的书房如他本人,一丝不苟,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并无什幺其它杂物。
只是一个素净白瓷瓶在房间显得异常突兀。
瓷瓶虽素净,但洁白如雪,是曾窑出的上等雪瓷,买时价格不菲,现在更是有市无价。
里面插了几朵牡丹,他离京已快三年,书房虽定期有人打扫,瓷瓶也干净无尘,但瓶中牡丹早已枯萎,却也无人敢扔。
进了书房,沈行俭一眼便看见了牡丹。
“人安置在哪了?”他仔细读完信,问高朗。
信是他的心腹时一寄来,他派人暗中找的泰州富商已到京城,都和齐王举荐的泰州官员背地里有过接触。
高朗答他:“都安置在西郊的院子里了。”
“将上次缴获的账本都呈给太子殿下。”他表情冷肃。
高朗迟疑:“那这几个人是否也要……?”
“先不急,等他们下一步动作。”沈行俭回他。
“是,小的这就去办。”
沈行俭又叫住他:“慢着,李姑娘那边怎幺样了?”
“一切都好,安置在清心阁了。”高朗回答。
沈行俭思索片刻说:“不要限制她外出,还有从明天起让景一跟着她。”
“大人,可景一不是二小姐的暗卫吗?”高朗大惊。
沈行俭冷声道:“魏玄已经知道景一的存在,上次还派人将他打伤,不能再让他跟着了。”
“那二小姐那怎幺办?”高朗觑着他的眼色。
沈行俭说:“等平一回京,让他跟着。”
“大人不可,平一是您的暗卫,如若您有什幺意外,该如何是好?”
沈行俭语气寒凉:“怎幺,我的话你也不听?”
“是。”高朗再也不敢多说,便径直退下。
书房刹那间只剩沈行俭一人,他放下手中书信,端起那插着牡丹的素净瓷瓶,细细端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