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颈子皙白如脂玉,之前被她稍微一用力就会留下青紫痕印,但这会,被她爆发的灵力死死勒住,却丁点变化都没有。
如果他不想,她连伤都留不下,杀他,那是天方夜谭。
以前她的种种自以为是——不过是他诸多手段,撒在她眼前的饵料,也有可能是他的精神系能力……那都不重要了。
他似乎被迫吊起颈来,呼吸有些喘,“退下。”
和悠的身体本能地一抖,但她已经昏头的脑子仍分神知道他这句话并非对她说的。她仍然不放手,单手握住锁链,右手又幻出一把火刀抵在他的眼睛上。
“闻望寒没有提醒过你幺,这般远超过你修为的神器被你强行纳体认主,会反噬的。”
刀锋吐出来的火舌已舔到他睫下,但他眨眼的频率仍如常,“你知道现在的你,与我眼中类似何物?”
她根本不答话,额上青筋暴起,眼睛从暗淡的灰色烧成了深深的橘红——像一团地心里的火坯,蕴灵已经将她的脸上、身上烧出灼烫的瘢印,有些皮肤像灰一样落下来。
参明虽然拦住了面甲男人,但他的神色却绷地很紧。
——这种姿态他并不陌生。
是连绝望都没有的一了百了,退化为不存灵魂的野兽。
“像一只悬崖阑干上的陶土坯子。”他说。“被人置于危栏之后,就自己再也不肯下来了。自认一无所有,于是一无忌惮,动不动就想把自己摔个粉身碎骨也浑不惧怕,总以为就算悬崖下面是地狱的无边火海也会成为淬炼自己的火,只要你忍辱负重、筹思运计,早晚会浴火重生,脱胎换骨……可问题在于,你从未意识到。”
祈云峥望着她的眼睛,眸光温柔到把烈火都浸到皎洁。
“对你……对这世上许多许多人而言,折磨就只是折磨,苦难就只是苦难,让你痛不欲生的刀山火海,也不能将你们打磨成名贵的瓷器。于你们而言,它们毫无意义。你自己回想一下,你这前半生千磨百折,此时此刻……如今,帮了你什幺?你毕生所求,可有得到?你想保护的人……他们仍不过是一道随时端到你面前的菜肴。”
祈云峥的身后,被定格的惨烈画面形成了一种潺潺水流也似的背光,使他似琪花玉树,叠影白絮,柔和的似一场天赐桃花雪。那画面的血腥腌臜、惨不忍睹,与这种柔和尖锐的对比在一处,刺地她骨缝里都鼓吹着切切凛风,钻心的疼。
“甚至,他们还可以不被好心的做成你看不出来的菜肴,而是被活生生地拉到你的面前,让你自己动手剖庖活剐了他们,再一口口吞下他们的血肉骨。”
祈云峥的笑怜惜至宠溺。
“就算我今日逼着你活生生吃了他们……你除了求死,又能怎样呢?而你又能将我怎样呢?”
她脸颊上的皮肤都已开始脱落了,牙呲目裂,她断然确信自己没有流泪,但滚烫的东西从眼眶中崩流而出。
可她望着温须旸流在血泊里的眼泪,说不出一个字。一如拼至走火入魔,也伤不了男人零星片点。
他叹出一口气。
“你仍然只是一个死去的卑贱浊人,而我仍然是北旵的槃王殿下。”
祈云峥下颌擡高了一些,嘴唇暧昧地凑上她的耳垂。
“和悠,地狱……不能让你脱胎换骨。”
他的嘴唇克制而冰凉,只有温声言语送入她耳中,并无接触。
“我才能。”
他的嘴唇黏上她湿漉漉的发,却并不嫌弃地将它抿入唇缝,并沿着这缕碎发一路朝上轻吻,直至鼻尖擦过她的,四目相对。
祈云峥轻轻笑了一声。“而且……还有一件事,我保证,你之前见过的地狱,并不算是地狱。你之前以为的死亡,也不会是解脱。”
“…………”
血色已经完全烧透了她的眼睛,“我……我……”
祈云峥擡手挑住她的下颌,“他们现在都还活着。”
和悠的瞳猛地放大,却很快就在对方的深情注视之中,熄灭了下去。
噗通。
火焰消散了。
她弯下腰去,像那把流星锤把她自己的腰给锤烂了,双膝无力地跪在了桌面上,蜷服与他的面前。
“那现在……”祈云峥捧起她的脸颊,宠溺哄道。“亲亲云峥爹爹?”
……
“我,我知道你和闻惟德之间恩怨颇深,但温须旸,他只是个半大孩子,他什幺都不懂,他也没有掺和过什幺北境的事儿。啊……哈……他修为也低,也不是什幺精英,全靠着他爹的地位受宠,他那心智和能力,压根不可能成为闻惟德的心腹,你不管怎幺审问他拷问他,也不可能得到北境的核心情报。他来了天都之后,一直被我用药喂着,维持着幼态的样子,对你也绝不会有任何威胁。就算你抓了他,对闻惟德也没有半点影响……”和悠努力仰着头看着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
可祈云峥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筷子轻轻点弄着,“可你说的这个温须旸……并非我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