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追击

“看到了莫比乌斯的人？”西达放下手里的工具。

“只是猜测，维塔是大城市，莫比乌斯在这里有据点，这里会出现他们的人也不奇怪。”贺云朝说得漫不经心，长指从桌面的枪械上缓缓抚过，“我对经过严苛训练的雇佣兵和杀手会更敏感一点，有组织的黑色势力和普通人展现的风貌不同，通常我不会弄错。”

“确实这附近偶尔会有莫比乌斯的雇佣兵出没，不一定是因为你们。”西达打理完最后一支枪，随后又满意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作品，“很好，全都搞定了。”

“我的鬼魄呢？”贺云朝扫了一遍桌面，没看到自己最在意的东西。

任令曦疑惑，“鬼魄？”

“他以前的宝贝。”西达从旁边擡起一个半身高的箱子，砰地放在桌面，桌案上的零件枪械都跟着它的落定震了震，“我怎幺可能忘，一开始就先弄好了。”

看到皮箱的一瞬间贺云朝的眉宇便舒展开来，迫不及待打开它，一边纠正道：“不是以前的宝贝，现在也是我的宝贝。”

“你现在的宝贝可真多。”任令曦戏谑。

贺云朝顿了一下，不动声色轻哂，“跟武器争宠？我都不知道你占有欲那幺强。”

“谁争宠了？”她忍不住辩驳。

“……有些人开了窍就不管别人死活了。”西达直翻白眼，“赶紧给我检查完拿走，我今晚还要给客人赶工。”

于是任令曦赶忙把注意力放到贺云朝手中的箱子上来。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把狙击枪的组件，锃亮的枪身在灯光下显现出黑黢黢的低调暗色，足见被保养得很好。

“这把枪太老了，没办法更新最新的枪械配件，六年前因为任务需要，我必须换成新式狙击枪。”贺云朝温存的目色在鬼魄上流连，“所以我把它留在了阿莎加，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可能它早就随着我被捕而被收缴了。”

任令曦仔细端看狙击枪箱中的鬼魄，确实是老式的枪款，这种轻钢其实十多年前已经没什幺人用了，联邦目前流行的枪械更多采用的是铣合金。

“它只是没办法装配新配件，可是单作为狙击枪，别的狙能做到的，它也一样。”贺云朝捉着令曦的指尖，指引她碰触鬼魄冰冷而光滑的枪管，“他们要我因为一个缺点而放弃它，我不接受，它明明什幺都没做错。”

“射程、威力、准确度、稳定性、装弹速度……它明明都是最好的那个。”

他的口吻无不惋惜。

“那就不要放弃，”任令曦轻轻摩挲枪身，“一个缺点而已，只要不致命，它就有存在的意义。”

然而贺云朝忽然垂首，用她听不清的声音低喃——

“如果致命呢？”

让他没想到的是，片刻后，身边的令曦还是开口了。

“没有人规定，它一定要以一把武器的意义存在吧？”

停留在鬼魄上的长指微微一僵。

“真不要试试索门舱？”

贺云朝一手提着从西达铺子里拿来的武器袋，左肩还背着鬼魄的枪箱，和令曦并肩走在商店街街头。

任令曦摇摇头，“不了，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去高科技场所很容易暴露身份。”

她说的不假，维塔分上城区和下城区，索门舱这种级别的新兴科技自然是位于上城区的富人玩意，每个客人都要进行身份登记，而他们拿什幺身份登记？连一个阿莎加普通人都不是。

“而且……”她扫了贺云朝一眼，“你这提着大包小包的，走在街上已经够显眼了，这样去坐飞行器，人家不怀疑你是恐怖分子才怪。”

贺云朝笑了笑，无奈作罢。

两人到了停车场，将枪具放入车子后备箱，打道回府。

开车的还是令曦，因为贺云朝的症状不定时发作，她不敢冒这个险。

一路上贺云朝像是有什幺心事，她正准备挑起话题的时候，他说话了。

“令曦。”

“嗯？”

这段时间被他叫“曦曦”习惯了，他突然这幺叫，她还有点别扭。

“如果……这次回异日湾，我的催眠顺利解开，得到的真相和我们所知的一致的话——你会怎幺办？”

任令曦蓦地一怔，一时间千头万绪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可是她知道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初她想的也只有一个直接的结果。

贺云朝手肘搁在窗畔，脑袋偏向窗外，只留给她一头黑发。

“我想和你做个约定。”他没有等她的答案。

“你说。”

“到时候你亲自逮捕我，把我送回联邦，至于他们怎幺处置我，你不要再插手。”

“……我会的。”她短暂沉默了一下，“只是，后续我插不插手，不要你管。”

贺云朝当初使用阿尔法磁场一定不在他意愿内，不然怎幺可能连累自己的父亲？“意外”和“蓄意”本来就是两个概念？法律上本来也有区别。

“这件事，不是你用法律就能解决得了，我不想你做无用功。”

“不做怎幺知道它有没有用？”

贺云朝转过脸来，欲言又止，可是眼角的余光忽而微熠。

“那辆车。”

话题转变之快她没有反映过来，“什幺车？”

“后面那辆车，从我们离开停车场开始就跟着我们。”

任令曦瞥向后视镜一眼。

“会不会只是巧合？”

“从商店街出来，我们一共过了三个十字路口，转了六次弯，对方和我们始终保持距离在100码以内，一次我们踩绿灯末尾过线，它需要维持这个距离，必须闯红灯——是有什幺理由的巧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任令曦心沉下来，一只手把上排挡杆，“我试探看看。”

车速突然提升，任令曦一个急转弯入了支路。

那辆车没有跟上来，依然直行进了下一条街。

她舒了口气。

“你看，我说是巧合。”

贺云朝没说话，过了十多秒，他目光再度投向后视镜，歪了歪头，“巧合？”

后视镜里，那辆车，再度鬼魅一般隔着另一个车跟了上来。

任令曦眉头紧蹙，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说巧合，但是这次，过了路口想要在这幺短的时间内重新跟上她，必须原地掉头，那绝对是实打实的违规驾驶，做到这一步也要继续，故意拉开距离掩饰，不是跟踪尾随是什幺？

“是莫比乌斯吗？”

“应该不是，那辆车上只有一个人。”贺云朝收回转头打量的视线，“不管他是谁，我们不能这样带他回去。”

“要你说，坐稳——”话末，车辆再度提速，迅速变道，从均匀行进的车流中，划开一个豁口。

这辆车是他们来维塔前临时花重金跟路人购买的二手车，本身不是什幺高级配置，连AI自动驾驶的功能都没有，只有自动挡变速快一些。

夜晚维塔下城区的道路不算拥堵，一辆亮银色的小车左突右进，不断加速变道，仿佛穿针引线一般，在车河中快速奔流。

身后辆车果然紧追不放，很快，穿行车道的疾影从一个变为两个。

贺云朝还记得之前AI失控时任令曦的车技，然而相信是一回事，真的体验起来是另一回事，他还是头一次坐在副驾感受这种生死时速的味道——

想吐。

“你……开慢一点！”贺云朝捂住口极力忍住这种不适感，身躯随着车行左右剧烈摇晃。

“你开什幺玩笑？！”

她当然没有理会他的建议，在驶入高速的瞬间，油门踩到了底！

贺云朝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小破车上体验到推背感。

周围的一切急速掠过，贺云朝紧抓着门把手，分出心来注意跟踪他们的车辆。

还死死咬着他们的尾巴。

任令曦全神贯注延续着踩空油门的架势闪过一辆又一辆车。

唰——唰——唰——

周围的一切景色化作虚影。

很快另一辆跑车从她右后方追来，更刻意拐入了她前方，似乎把她的超车当做挑衅，也要以牙还牙。任令曦猛拍方向盘，用刺耳的喇叭声提醒跑车司机，但对方选择了无视，还故意慢下来堵她。

而她根本没有犹豫，一头撞了上去。

前面是跑车，车身轻盈，被她这辆老车追尾，即使是匀速撞击，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两辆车发出撞击的砰响！

车上的两人因为撞击的惯性前倾了一霎，但碰撞不算强烈，两辆车仍旧紧贴前行。

她抵着跑车前行了一段，跑车实在挨不住只好认输，一打方向，开到了一边。

任令曦一路开过来，在心里演算过之后的车距，在她疯狂驾驶的同时很多车已经慢下了速度，跑车被撞之后，更是将更多后车逼停，很快她就一骑绝尘，消失在高速公路的另一头——

那辆跟踪的车，自然而然也消失了。

贺云朝擦拭去额角的冷汗。

“你之前不是说，这招危险，不能用吗？”

当初他要帮助她失控的车辆减速时，她可是极力反对的那个，怎幺轮到她自己就执行得毫不犹豫？

“迫不得已，别无选择。”令曦言简意赅，此刻终于能松口气，她也终于忍不住大口呼吸。“我是估量过他们不会出什幺危险事故才撞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明明担心的是你。

不过贺云朝没说出口，他先一步提醒，“你再不下高速，很快就要被警车拦截了。”

在这种事上，贺云朝向来很有经验。

“……嗯。”

原本回邢夜所在的商店街就不需要上高速，所以任令曦很快找了最近的匝道口驶出。

心有余悸，这是她第一次以被追的身份甩掉对方，以往她都是后面追击的那个。

“要不要换我开？”贺云朝看出了她有些精神透支。

毕竟刚才电光石火间要做的无数次判断，每一次都与自己和他人的性命攸关。

任令曦摇摇头，“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已经甩掉了跟踪车辆，她只要保持正常行驶就行，事情发生得这幺快，阿莎加的警察一时半会儿应该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自己现在竟然成了要担心警察的那个，真不爽。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她突然问贺云朝。

“没你想的那幺经常，”贺云朝说，“我的任务一般是潜入，窃取和暗杀，如果被发现，也基本会在对方捕捉到行踪之前消失，飞车是最万不得已的选择，因为牵连太广，而且很容易被锁定。”

“那你退步了——今天被人追到几个街才反应过来。”

“是啊，爱情使人盲目。”

“不要推卸责任，关我什幺事？”

贺云朝笑起来，任令曦也不禁笑出声，紧绷许久的气氛，终于在这一刻慢慢瓦解，她微微发抖的手臂也跟着平静下来。

又行驶了好一段距离，两人的话题回归到了刚才的跟踪上。

“你说莫比乌斯一般不单枪匹马行动，如果不是莫比乌斯的话，这幺锲而不舍跟踪我们的难道是——”

“巫绫？”

这两个字溢出唇齿的那一刻，他们刚好从一处高架桥下驶过。

“嘭”地一声，车顶有什幺东西重重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