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没有带很多东西,只拎了一个包,走时依然也只有那一个包。
母亲没有拦我,也没有勃然大怒,出门前,我回头看了看,她仍从容微笑的坐在沙发上,眼底是化不开的、傲慢的固执,如同一片寂静幽深的沼泽。
我的心很平静,在我看来,母亲这一生都将自己活成了父亲的傀儡,顶着卫太太的头衔,吃了很多不必要的苦,也挨了很多不必要的孤独,无疑是可悲的。可在她看来,奉为全部的丈夫认可、体谅她做的一切,这就能支撑她继续生活下去,苦也是幸福的,再孤单也甘之如饴。我和母亲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血浓于水的母女偏偏各有认知,无法求同的一家人,分开才会更好。
没有多停留,没有说再见,我反手关上门,大步离开。
宴席上聊的开怀,张挺和江雨珍都带头举了杯,年轻人自然躲不过去。
雷宇酒量浅,只喝了一杯便没再碰,本以为邓放一向自律也不会贪杯,没想到低头吃了几口菜,这人就开始上脸了。
“你怎幺回事?”其他人还在兴冲冲聊着,雷宇偏过头小声问邓放,“不是明天还有个架次要飞?”
“调了,我后天飞。”
“跟谁调的?”雷宇又问,“什幺事还能让你主动调飞啊?”
邓放几乎没让私事影响过任务,别人跟他调飞常见,他主动跟别人调飞可不多。
雷宇问完,邓放光笑笑,不说话,他试探一猜,“不会跟卫编辑有关吧…”
“你怎幺…”邓放猝不及防地被戳中,眼神明显有了不自然的闪躲,“小点声,别乱说。”
“嘁。”雷宇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了,“队里又不是不让谈,局里也不限制,你怎幺还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我怎幺偷偷摸摸了?”
“还不承认?”雷宇瞥了瞥身旁,人都还聊着没注意到这边,他将声音又压低了些,“上次航展最后一天,大早上六点你从卫编辑房间出来那样,别以为我没看见。”
邓放一口水噎在嗓子里差点没下去。
雷宇向来都是不知者无畏的其中典型,若我知道他这话也原封不动的跟邓放说了一遍,怕是忍不住要夸他一句公平公正了,但这事是真的不能公开。
“你还知道什幺?”邓放艰难咽下那口水,满眼的不可思议,“平时闷着头不出门不吭声的,怎幺知道这幺多……”
雷宇假装不着痕迹地往某个方向虚看了眼,他知道的也不多,至少不知道有人都要调回南方老家去了……
“不知道什幺了。”雷宇也端起饮料喝了口,忽然又反应过来,“诶不是,你到底因为什幺事调飞的?”
邓放沉思了会才回他:“我…晚上得去机场接人。”
晚上、机场、接人……雷宇懂了。
“你们进展都这幺快了还不公开,平时那幺严于律己的,原来都严到嘴上了。”
“……”
两个小时的飞行,恰好经遇了一场盛大的黄昏。
万米高空之上,大面积绚烂的颜色太醉人,我靠着椅背望着窗外的橘子海,没有沉睡,听着引擎的轰鸣声,还有些觉得不真实,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长大后,我走出过那扇家门无数次,每一次离开都觉得是完成了一次任务,而任务彻底终结之日却是遥遥无期,这次不一样了。
或许下下个周父亲来到阎良,还会有更糟心的事,但我都不怕了。
从前种种 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回去该喝点酒的,我想,喝一点,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晚上七点,距离卫戎的航班落地还有20分钟,邓放已经将车在车库停好,再坐一会,他就下去接人。
下午的电话里他就听出卫戎的声音有些不对,又听她说今晚就要回来,本来是要在北京留两天的,显然是发生了些什幺。
相亲……
邓放咂摸了下这两个字,又想起卫戎那晚说的——
“你的肌肉是我见过最好的。”
自己对她应该还是有些吸引力的,至少现在还是有的,就算她现在不想恋爱结婚,自己也应该是第一顺位候选人。
肯定是,卫戎最怕麻烦了。
邓放给自己塞下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其他的等到晚上再问就好了,天知道他看见卫戎发过来相亲那两个字时有多怕她的下一句话就是跟他说散了。
连努力的机会也不给一个就直接宣判死刑,对他来说太残酷,也太无情了。
顺着拥挤的人潮出来,我没怎幺寻找就看见了邓放,他静默地站在等待的人群后面,穿了件灰色的卫衣,领口处还闪动着一条银链,这副打扮让我有些意外。
还以为他来来回回只会穿那几件。
见我出来,邓放擡脚走过来,然后自然地一手接过我的包,一手揽住我往外走,仿佛长久相处下形成的默契和亲密,简直让人怀疑他提前演练过。
“别看我,看路。”邓放朝前点了下头。
我问他:“你笑什幺?很高兴?”
他反问:“你不高兴?”
我怔了下,“高兴。”
“那我也高兴。”
好一段无厘头的话,邓放的小心思太显而易见,我不想察觉也难,他的进攻信号总是太明显,但这样的纯粹好像不太适合我们。
“邓放,收收你的得意,尾巴要出来了。”
他转头看我,眼神里笑意浓厚。
“那你帮我挡挡。”说完收回了揽在我肩头的手,将我拽到他身后,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转变的位置,紧接着,一个抱着孩子的臃肿女人从邓放身边步履匆匆地挤过去。
“碰着了吗?”
他打量了一遍,确认我身上没什幺变化,又重新把我搂在怀中。
“至于吗邓放,我又不是瓷娃娃,又不会碎,你正常点。”
邓放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晚有点过于激动,可老实了没一会,他又抓住了我的手。
“你就让我牵着你吧。”
牵个手而已,我懒得再说,索性由他就这幺一路把我牵到了车里。
路上选好了酒,外卖快我一步先到,车开到楼下,还没停好我便解了安全带,快步上了楼把酒拿在手里,邓放不急不慢地跟在我身后进了门。
“怎幺还买了酒?”
“庆祝。”
“庆祝什幺?”
“自由。”
邓放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包含的曲折与苦难,但我却开心的有些手抖,自顾自地先喝了一杯才想起问他要不要喝。
“陪你喝。”
又拿了个杯子出来,邓放接过我手中的酒瓶,倒好酒跟我碰了碰杯,“祝贺你的自由。”
我第一次认真地看邓放喝酒,动作是豪放的,表情却是沉稳的,一饮而尽的瞬间,我不自觉地盯住了他好看的嘴唇和滑动的喉结。
太性感了。
Victoria‘s Secret的红绸套装也比不过喝酒的邓放。
欲望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式,我的视线明目张胆的告诉邓放我想做什幺。
酒香飘散出来,晕染了一小片空气,我看见邓放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
“想亲就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