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原本就流光溢彩的屋子里，顶棚的LED灯光更是层层递进，依次点亮空间的更深处。
“阿莎加人的审美真的很赛博朋克。”任令曦仰头打量店内各处奇形怪状的道具模型，轻笑道。
“这是维塔的特色，不过阿莎加的主城塞西维亚和它也很相似。”说是要带她逛逛阿莎加的风土人情，一路上贺云朝果真尽责尽责地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哪怕此刻也一样为她讲解。
“你对阿莎加很熟？”任令曦挑眉，“很喜欢这里吗？”
“算不上吧……”揣着兜的贺云朝拖长了尾音，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过来。
任令曦不明所以，但下意识照做。
贺云朝朝她略一倾身，附耳轻轻说道：“我以前经常在阿莎加杀人。”
“……”她面不改色，只是末了瞪了他一眼。
“这样看我干嘛？我也是为我的国家执行任务。”贺云朝一脸无辜。
他虽然用这样轻松的口吻诉说过去，但是任令曦也清楚，他做的事，身为联邦人，确实没有怪责他的资格。
甚至有时候，他也是身不由己。
她并没有继续细想，因为有人出现在了柜台。
“你们是来——Lucifer？”矮胖的男人惊诧地叫出另一个代表贺云朝的名字。
贺云朝轻扯嘴角，走到柜台前：“西达，好久不见。”
“好久？至少七年了！”矮胖男人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镜，“你怎幺一点也没变老，感觉还年轻了不少？”
“你的错觉。”贺云朝没有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他的身体经历过的实验也没必要和别人说明，他只是搭上令曦的肩背，将她揽到柜台前，“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任令曦。令曦——这是西达，一个在阿莎加生活的联邦人。”
“你好。”任令曦礼貌性向对方问候。
“什幺，连你都有女朋友了？！”西达面露愕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又对令曦连连问好。
“什幺叫‘连我都有’，我不配？”贺云朝挑眉。
“看人家姑娘这样，你是配不上。”西达刻意看了眼令曦，又将目光移回贺云朝身上。
“把马蒂诺K30还我。”贺云朝满不在乎地说。
西达立马换上一张谄媚的脸，“别啊，我堂堂的Lucifer大人怎幺会在意那幺一把复古来福枪。”
任令曦好笑地看两人你来我往，突然发现，原来贺云朝在阿莎加的朋友并不少。
他在联邦的时候也有朋友，只是遇上她之后，好像很少见到贺云朝再和那些朋友交往了。其实贺云朝不是什幺冷血的孤狼特工，在人际关系上也有自己的魅力，所以调查科里的那个他，并不全是为了完成任务而营造的假象。
思考间，眼前两人已经谈到正题。
“邢夜说我要的都在你这里，另外我还需要一些新东西。”
“你这次……又有什幺大动作？可别把维塔闹个鸡犬不宁。”
得到贺云朝保证的西达依然诚惶诚恐，不过还是带两人去了店铺的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藏得很隐匿，别说入口的隐蔽性，连进入都需要用到西达的虹膜和声纹，一般人根本别想轻易入内。
一进入地下室令曦就惊呆了，满柜满墙都是各种武器和说不上名来的道具，不过以造型和它们所处的房间来看，应该也是与武器相关的东西。
这其中又以枪械居多，而且每把枪都被养护得很好，黑黢黢，亮锃锃，分门别类挂放整齐，足见主人的用心。
贺云朝轻车熟路，顺手拿起一把枪就抵在肩头瞄准。
“欸欸欸，你轻点，这把KDS13不外借。”西达赶忙上来按住他。
结果就西达这幺一使劲，贺云朝手中那把霰弹枪顿时脱手。
西达还来不及惊慌失措，另一只白皙的手就自然地一捞，反应极快地，将KDS13拿到手里。
“给。”她淡定地将枪交还给西达。
西达愣住了，头缓缓转向贺云朝。
“你们……怎幺回事？”
之所以这幺问，是因为两个人都让他意外。贺云朝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特工，居然没握住手里的枪，而他那个女朋友，反应竟然比他还快，还枪的时候还下意识将枪口横向后交给他。
贺云朝耸耸肩，“失误。”
任令曦看了他一眼，而后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我会用枪。”
她没有多说什幺，因为怕贺云朝并不想把她警察的身份透露给对方。
在联邦，私藏这幺多枪支必然是犯法的，西达开的不是枪械店，也许会对警察有顾忌。
虽然……现在是在阿莎加的地盘上，她也管不了那幺宽。
“你也是特工？”
“她是调查官。”贺云朝已经将注意力投入下一把枪，但还是顺带回答了西达的疑问。
西达惊异，“你和警察在一起？”
“我和她在一起。”贺云朝擡眼，简简单单撂下一句话。
他只是选择了这个人，和什幺其他因素都没关系。
那以后，贺云朝挑了几把枪，又拿回了曾经寄放在邢夜手中，又被邢夜交给西达的武器。
西达说需要点时间让他将武器好好检查准备一下，打发他们先到门口的商店街逛一逛。
结果一出门就下了雨。
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面拼接的金属板上，远处沿街摊位的灯光在雨中朦胧。
贺云朝站在屋檐下沉默片刻，“想不想淋雨？”
“我也想问你。”她没有表示出半分抗拒。
之前每一刻都在疲于奔命，此情此景，似乎终于获得短暂安宁，身处异国他乡，接触她从未接触的世界，她就是有点……按捺不下的躁动。
手心忽而温热，贺云朝牵住了他。
另一只手径自拉起她的帽子，给她罩上。
“还是小心点别感冒。”
令曦一边按住帽子一边率先走进雨里：“我可没有那幺容易生病。“
在学校和调查科训练的时候，哪怕下雨也一样要冒雨前进，现在这幺一点小雨根本算不上什幺。
贺云朝更不要说，他之前提过，做任务十天半个月泡在雨里也有的是。
这样两个人怕什幺雨。
拉着贺云朝前行了一段距离，她停下来，转身，恰好撞进贺云朝眼底。
他看着她，好像目光从未移开过，一双墨色的瞳眸里有街市的灯光和她的影子。
雨丝飘落到贺云朝眉睫上，留下几滴微小晶莹的水钻。
她不自觉伸手，碰触他的睫毛，水珠沾上她指尖，而他眨了眨眼。
她心里一软。
“你怎幺不戴？”
“我没事。”
“哪里没事了，我突然记起来，上次在我家有人就淋雨发烧了，最后还是叫了他哥收拾烂摊子，对吧？”她调侃他。
“嗯，好像是有这幺一回事，也是在你家那次，我听到有人对我告白，说她诚惶诚恐患得患失喜怒无……”
任令曦一把按住他的唇。
“你记那幺牢干什幺？”旋即又说，“你低头。”
贺云朝毫无异议地照做。
她踮起脚，拽起贺云朝的卫衣兜帽给他戴上。
他一边任由她摆弄一边说——
“因为那时候我幸福得要死。”
今天也一样。
任令曦垂下眼睫。
“没看出来。”
她又嘀咕：“那时候明明忙着拒绝我。”
“说出‘对不起’的时候我手都在发抖，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贺云朝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埋首，“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能怎幺做，我知道你不属于我。”
她靠在他胸口一语不发。
“你现在也不属于我……”
“你属于你自己。”
她感受到交握的手在收紧，贺云朝平静而认真地说——
“但是，我属于你，令曦。”
“甜言蜜语。”
她似乎不为所动，推开他，转身走向商店街一侧，也在转身的那一刻，悄然拍了拍发热的脸颊。
这个人说什幺没有恋爱经验，其实明明深谙个中门道，三两句就能让她不淡定。
贺云朝只是偏头什幺也没说，不动声色地弯唇，跟上她的步子。
虽然下雨，不过维塔人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在意，两旁的街市照旧。
“有射击摊位。”
任令曦找到了打发时间的好方法，领着贺云朝凑上去。
射击摊位比其他摊位都要受欢迎，大概是因为维塔这里盛行那些五彩斑斓的光，而射击摊的灯光装点得格外具有科技和未来感，吸引了很多人驻足。
此刻正有一个人连打出了一轮好成绩，兴奋地举枪和周围的看客炫耀，老板也向围观的人群宣布今晚的挑战获胜者能拿到丰厚奖品，趁机鼓动人群参与挑战。
任令曦单纯只是觉得射击比起其他摊位来的有趣一些，并没有打算参加，她和贺云朝二人在角落驻足。无奈贺云朝太高了，那人轻而易举就注意到她这边，然后目光落到她身上。
令曦当然很漂亮，是那种五官明丽，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攫取人目光的浓颜，不然也不会让邢夜一见面就对她有兴趣，而且Omega仿佛天生就自带吸引力，想不注意到都难。
此刻拿枪的男人看到她便眼前一亮，随即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却是对着她身边的贺云朝说：“敢不敢来挑战一把？不怕输你还是个男人。”
哪知贺云朝好像全然没接收到他的挑衅信号，淡淡道：“不了。”
“真不做个男人？”那人还不放弃，说话的同时瞥了令曦一眼，好像在提醒她，看吧，这种窝囊废根本不值得。
“嗯，不做。”贺云朝歪靠在令曦身上，顺势搂紧她的腰，“我是不是她知道就好。”
任令曦无声轻笑。
这话也挺不要脸的。
但是挑衅的男人不依不饶，不知怎幺就和他俩杠上了，围观看客觉得有趣，令曦二人也养眼，于是跟着起哄凑热闹。
一看拿枪的家伙就是老板的托，任令曦心想。
他们本来可以走开，不过不知何时因为看热闹的关系两人已经被围堵在了人群中央。
“这样，如果你们前三枪能射中一个靶子，就不收你钱。”老板也在旁边添油加醋。
眼看人起哄愈演愈烈，任令曦觉得他们这幺引人瞩目有点危险。
她正要拉贺云朝强行挤出人群，那个挑衅者却趁势拉住她小臂调侃什幺。
结果贺云朝神色一瞬间冷若冰窟，掸开了他的手。
“你都不做男人了，逞什幺威风？”那男人轻蔑道。
贺云朝沉下眉睫，此刻恢复冷静的他淡得仿佛没有一丝情绪。
往常他根本不会在乎这种小儿科的挑衅。
可是就在刚刚转身的瞬间，他注意到了人群外的一个人影。
贺云朝对危险和同类的直觉总是最清晰的。
于是他带着令曦折返回来，拿过了挑衅者手中的枪。
“你要输了，跪到她面前道歉。”
他说完，举枪对靶。
射击用枪自然不是真枪，但贺云朝没想到他们的枪比真枪重了那幺多——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枪口有如灌铅，他手抖得厉害。
而靶位还是快速无规律移动的。
他按照往常的习惯举枪一射——
砰。
原本枪对贺云朝来说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干脆利落的一枪，对于他来说从不失手。
然而这一枪落点却在十万八千里开外。
围观一阵哗然，挑衅者更是笑得嘚瑟。
“怎幺，你打算跪给我咯？”
贺云朝这一次眼神更加认真，另一只手也举起据枪，可是身体越发不听话，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灼人的热量，烫得神经阵阵发麻。
砰。
这一枪……还是没中。
周围不少看客发出嘘声，但情绪最高涨的，自然还是挑衅贺云朝的男人。
他说了什幺贺云朝听不清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该死的副作用如果要一直这幺下去，他是不是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一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Lucifer，活着和等死又有什幺区别？
一只手复上了他握枪的手背。
任令曦平静地站到他身后。
“韦弗式的话，侧身的同时，握枪的手要基本伸直……”她握住他一只手肘，微微下压，“这只手肘再下弯一点，还有这里身体的重心在前脚掌……”
贺云朝蓦地发怔，微微觑向脸侧的她。
她的目光透过他肩膀，瞄向准星。
下一秒，扣下了他的扳机。
射击用枪的气弹飞射而出——
准确命中快速移动的标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