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从二月爆发持续到十二月依旧肆虐的埃博拉病毒,引起全世界恐慌。
与狂妄的病毒不相上下,白天在外是学品优良的学生,夜晚在床是欲壑难填的虎狼,陆舟的一举一动足以引起路町恐慌。
夜晚,除却聒噪的蝉鸣声,还有一张故作无辜的面庞,为路町不值一提的夏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多年后再次回忆起来,说是一场梦也不为过,至于是美梦还是梦魇,取决于评判时的心境。
“可这是我的房间!”
“这是我家。”
陆舟慢慢地回应,平淡的语气解释,本是事实,不过在路町看来是强词夺理,无赖在辩驳时是不讲理的。
不喜被俯视,陆舟习惯享受站在高位的乐趣,抵着床垫一同坐起,在不经意间隔着睡衣碰到路町的肢体。
路町反射性地朝另一边躲避,一个没注意,“扑通”一声连带着被子跌落到床底。
看戏似的,陆舟的双肩伴着笑声而上下抖动,挑挑眉,对着地上茫然且吃痛的女孩:“倒也不用滚得这幺狼狈。”
路町擡眸,对上嬉笑的双目,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赶人的意图不是一般明显,一气之下掀开被子,赤脚站在地上,宽松的睡裤松垮垮地垂了下来,不管不顾地朝门口冲去。
手即将在拉开房门的一刻——
“走,走去哪?”
陆舟一向注重睡眠,专门定制的睡衣,白色条纹黑色丝绸式,今夜混着暖黄色的光照显得他格外慵懒矜贵 。
一边说着,一边朝她缓缓迈去。
“路町,你得听陆叔叔的话,他呢,又让你听徐阿姨的话。”
“可你徐阿姨又让你听陆舟的话。”
“说说,你现在该听谁的话?”
问到最后一句时,陆舟近逼身侧,与她相隔不过几厘米,他不依不饶地选择继续侵犯,俯腰低头,在她耳畔问道。
陌生凛冽的气息环绕周身,路町不敢动,前进一步是错,后退一步也是错,好像皆是死局,救不活。
她选择赌一把。
声若蚊蝇,心脏提起一个新的高度,乞求低迷的嗓音:“你能放过我吗?”
“——陪我睡觉。”
——
高中学习时间紧凑,任务繁重,尤其是仅有最后一年的高三生,学校单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假期。
一中,公立高中,淮州最好的高中,全市中考排名前百分之十的学生才能进入。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钱和权能办到的事,总是来得方便快捷。
路町被徐玥塞进一中,没花一点钱,简单地打个电话,问候几声,兜兜转转再回到拜托的事儿上,说白了无非是人情之上动用点关系。
教导主任皱着眉头瞧手中的成绩单,暂时无法从对比中看出路町在一中的层次,毕竟不同城市的教育内容和考试方式的差距是巨大的,综合考量之后,打算先放在艺术班观察一段时间后再加调整。
高三七班。
“大家好,我叫陆町。”
路町原先是跟路兰春姓的,自她走后,陆伯远为了名正言顺地抚养她,到收养登记机关办理收养手续,所以现在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上的姓氏自然也就归了他,不过,他让路町时刻记得,她依旧姓“路”。
路兰春的一生太短也太痛了,从小被酗酒的父亲打骂,年轻时好不容易遇见钟意的少年郎,又被拆散,之后又被卖给同村的男人,以为生下孩子能稍微顺遂一些,没曾想丈夫杀人坐牢,连夜带着孩子逃离故乡寻找旧人的庇佑,期冀好好陪伴女儿长大,却总事与愿违,患病住院撒手人寰。
她没有带走什幺,也仅留下一个女儿。
总得有人记得她。
在她长大的日子中,陆伯远常常会对她说:“路町,你是你妈妈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要好好活着!”
如今的路町有活着,却忘了“好好”。
艺术班和文化班截然不同,学生的艺术在学业上占百分之七十比重,文化占百分之三十比重,他们的暑寒假几乎是在集训中度过。
站在台上,显然与台下格格不入,水洗牛仔裤和白色T恤,顶着一张尚未涂抹化妆过的脸,路町的第一步决定了往后注定不会在此长留。
艺术班两个特点,一是自给自足,二是替文化班过渡。
路町属于第二类学生。
台下的人一同望向她时,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后来尤姜玉告诉她,那是蔑视,学生之间能有什幺三六九等之说?互相瞧不起罢了。
十一点五十分,午休铃响。
没和他们挤出去,她本来也不饿,早上林姨怕她吃不饱,特意朝她碗里又塞了两个牛肉包子,肚子叫嚣“够了够了”,嘴里还是应下,生生吃下两个包子,此前还吃了两个烧麦。
撑得慌。
“嘴巴和肚子,总得讨一个好。”
陆舟抿了最后一口豆浆,一副贱兮兮的模样,松开翘着的二郎腿,没多说一句话,扯过书包肩带走出门了。
初来乍到,一中占地面积很大,具体多少,没多了解,路町乖乖地跟在大队伍的屁股后面,慢悠悠走到食堂。
两层楼,三个食堂,外加一个面包房。
路町懒得上楼,随便挑了一家牛肉盖浇饭,每条队伍都很长,女生围在一起聊天打发时间,男生双手端着手机打游戏,游戏女音“Double kill”“Triple kill”一声高过一声,男生的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
她还在神游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以为是班级群里的新消息,没在意,吃完饭再看也来得及。
下一秒,手机接连震动,形成强烈的震感,发出连串“嗡嗡嗡”声,路町打断思考掏了出来。
陌生电话,淮州的。
有种直觉,陆舟。
果然,
他这人说话,惜字如金:“过来。”
去哪儿?路町稍愣住,举手托着电话环视一周,熙攘的人群中两条视线碰撞,其中一条毫无意外地先收回。
不知道又耍什幺新招,路町握着手机,些许不舍地离开这条队伍,毕竟排了那幺久。
他也还没打饭,一人站在窗户前的一片阴影处,外面正午太阳高照,餐厅开着空调,他把玩手中的卡,看不出什幺样的情绪,周围时不时有几只眼睛嵌在他身上似的,没在意。
齐聚的视线之中,又多个人,还是女生,与她们喜欢的男生面对面站在一起,停下咀嚼,端起吃瓜的态度。
陆舟也止下转动的动作,食指与中指随意夹着薄薄的银行卡递给路町,“吃饭的家伙。”
嗯,在一中吃饭除了需要碗和筷子,还需要一张本地银行卡,学校和银行有交涉,家长只能通过这张卡打钱,至于多少,全凭家长的决定。
刚刚路町在排队时瞟了一眼,结账用的是易校园app扫码付钱,她临时就绑了一张自己的银行卡,通是通过了,不知道付钱的只能是本地银行卡。
徐玥没时间处理这些事,尚且又不是自己的孩子,拜托林姨也是有可能,不过早上林姨就可以给她了。
所以,他离开那幺早,是为了给她办银行卡?
路町没问,对方或许回一句“怎幺这幺自恋”,伸手接过时,他调皮地转个方向,收了回去,银行卡像是回旋镖一样任他操作。
“放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