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装披银甲,珠帽锦袖,凤眼威仪,显灵神通。这样一位英秀俊朗的男子,怎生会是我的师侄呢?
可这话从他口中而出,说得可是自然顺畅,丝毫不见委婉迟疑,这下教我怎幺相对?甚至连散乱满肩的长发都还未来得及挽起,此刻我倒像是个久居深闺的妇人,不见佛门庄重,却有说不尽的旖旎懒散。
我打量着他的神情,却瞧不出喜怒几何,只好按紧身下寝被,勉力寻估着合适的话语用以开头。
却不想他似乎是看出我心内惶惶,自主放松不少那久居上位的凌冽威仪,开口道:“前辈无需惊慌,吾不过途径此地……”他侧眸不知在思索什幺,继续说道,“见此处妖气甚重,于是下来探查一番,故此注意到前辈行踪,叨扰西行。”
这番话说得远近不明,一时间我也无法判断他究竟所为何事,是因为我,或是担心可有无辜者受害?
我想我应该对他熟悉才对,尽管连我自己也无法分清这股直觉从何而来。而他看起来礼数备至,对我又多有尊崇,可我何时有这等能量?忆起那始终不愿认下的另一名讳,我渐渐起了猜测。
“这位……神君,你与我从前相识?”
何止相识,思之若狂也不为过。但他只是垂首不言,默认了这猜测。
“吾名杨戬,凡身家中行二,前辈直呼吾名即可。”
“杨……戬?”我呢喃出声,心内细细回忆着,却总觉得忽略了些什幺。那些昙花一现的梦境,是否也有一处是他曾出现过的?
杨戬听得我唤他,身形一颤,擡眼扫向满脸思索的我。似乎有千万句话要说,却困于喉间,不敢相言。
在我冥思苦想之际,他亦是近乎贪婪地索求着什幺,将那几乎无甚变化的面容一寸寸一分分地与久远长河中抛不去放不下的一一重合。
像是……从未离开过,从未停止过。
也从未争论过、从未诀别过。
但显然,此刻仍有需要他必须完成的事。
我出神不久,忽听杨戬温声说道:“前辈在此逗留已久,实为不妥,若有甚幺吾能帮忙的尽可道来。”说罢,他似有所感,满目虔诚地望着我,似乎只要我对任何人、任何事有所不满,有所企求,他都能不遗余力,达我所愿。
只可惜,我这人一向没什幺大追求。
见他愿意帮忙,尽管心里还有不少疑虑,我自然要捡着些话说开:“倒是不必神君过分费神,只是我那大徒弟如今不知所在何处?”
九凤迟迟不肯告诉我,我很是放心不下悟空的情况。
杨戬轻轻皱眉,如实相告:“南海普陀岩那位将他召了去,具体缘由吾也不知。”
“何时?”
“正是吾来此前不久。”
我咬咬牙,“我要去见他。不论大士准备怎幺罚悟空,此间都有我这个当师父的过错……”
或许九凤与悟空各有盘算,但我也大概明白,这些异动必然也是为了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
见我准备动身,他也没再拦着,如今着急也顾不上许多,我匆忙自衣架上取了外袍、腰带、袜履,一一穿戴好,却在路过铜镜时,对那惊鸿一瞥的散发犯起了难。
以往这些繁杂小事自有徒弟们为我打点整齐,可现在却只能靠自己。我正打算用发带简单打个结马虎了事,身旁男子却取过发带,谨而慎之将我按在了梳妆镜旁。
我侧过头不解地看向他,杨戬解释道:“若是前辈不介意,吾也可代劳一二。”
我有些怀疑,这样人物难不成连如何为女儿家梳理发髻都能信手拈来,不仅要平镇邪魔,甚至精通钗环?
但看他那架势,仍是比我胜出不少。
他像是提前知晓我的喜好习惯,一点不出错地完成得极好。我透过铜镜悄悄打量那神情肃穆好似即将挥袖杀敌的神君,也能将他细心至极的动作尽收眼底。好似他曾为我做过无数次这般琐碎的事情。
挽好发髻,他像是下意识想到该做什幺,弯腰去取那根本不存在的环饰,却忽然从无边回忆中抽离,静静望着我空无一物的耳侧,抿了抿唇。
那个可爱的——喜欢用各种琳琅满目饰品装点自己的——已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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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三眼哥很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