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珍吃过川菜,但确实这家最好吃。她和张意好吃得直冒火星,对面那位依旧慢条斯理,好像正在宴会上吃那点冷掉的灵果一样。
她觉得好玩,时不时擡起头考察他是不是一直这样正经。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还是捕捉到谢熙川额头上的汗滴。
他把筷子一搁,问:“宋小姐似乎对我很好奇?”
“只是看你不像在吃川菜。”
谢熙川皱了皱眉,没说什幺。
“别管,他从小就是那个样子,”张意好吃得愈发狂野,还给她夹了好几筷子,“珍珍好吃多吃。”
宋韫珍知道谢熙川也在打量着她。他有工作上的理由,所以视线也光明正大。
“待会儿还有糍粑,我就吃一个,要是我想吃第二个的话你一定要管住我。”
宋韫珍点点头:“我把剩下的吃掉。”
谢熙川看着这边皱了皱眉,把桌子边缘的无糖奶茶往那边递了递。
“先喝点,慢慢吃。”
张意好跟宋韫珍咬耳朵:“他是嫌我胖。”
宋韫珍看了两人一眼:“他比你胖。”
张意好差点笑噎了,把刚递过来的奶茶一口气喝了大半。
令她没想到的是谢熙川回了那句话:“瘦是为了上镜好看,我是拍的那个。”
“摄影师好看可以让模特心情愉悦,拍得更顺利。”
谢熙川歪过头,仔细想了很久:“也是。”
“但我不够好看吗?”
宋韫珍上半身往前凑了凑,眯着眼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男人可以说一句如雕如琢,一看就是从小养在合欢宫往精细里调教的炉鼎,不是野生炉鼎。只不过气质太过疏离,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她做出了客观的评价:“挺好看的,比意好差了一点点。”
张意好挑眉:“只是一点点?”
宋韫珍面不改色心不跳:“比意好差多了。”
谢熙川忽然笑了,那点疏离尽数散去,眉眼无比温柔:“倒是知道你为什幺跟她做朋友。”
是对张意好说的。
原来这人在家人面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多亏了张意好,她才能欣赏到冰美人一笑。
她用湿巾擦了擦手:“我们是朋友,因为意好是很好的人。”
在座二人都愣了一下。
她确实是无心的一句话。对她而言,向来都是自己挑别的东西,没有别人挑捡自己的道理。她展开那张湿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舒展着眉、低垂着眼的样子显露出漫不经心的冷酷,好像她擦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把沾了血的匕首,而那血来自她最看不起、最低贱的生物。
她戳了戳张意好:“我想吃冰粉,你也来一碗吗?”
两个人又鬼鬼祟祟出去舀冰粉。
这家大厅里有冰粉自助,虽说完全可以菜单上点,但自己舀的总觉得更好吃。
她又问:“你表弟还挺好说话的。”
“你是第一个这幺说的人,”张意好全神贯注,没舀起一粒葡萄干,“一般人都受不了他的臭脾气。”
“不过恶人总有恶人磨,害。”
“什幺意思?”宋韫珍不解。
“他喜欢的人比他难搞多了。”
“嗯嗯。”宋韫珍点了点头。很遗憾,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还想吃点瓜呢。
两个人端着冰粉溜了回去。宋韫珍吃了一半,突然若有所思地擡起了眼。
“你不吃吗?”
谢熙川没想到她会跟他说话,摇了摇头:“饱了。”
“冰粉又不占肚子。”她嘟哝一声。
“别让他吃,”张意好偷笑,“你刚说他胖,要减肥呢。”
“姐!”谢熙川有点脸红。
这顿饭虽然气氛没那幺好,但每个人都吃得比平时要多一些。张意好提议在环海路散散步,谢熙川竟然也答应了,跟在她俩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看着前面挽着彼此胳膊的两个女孩,脸上渐渐浮现出迷惘之色。
手机震了一下,是廖庆春发来的消息。
【庆春:东西放邓廉用那了。朝朝过几天去哈罗公学,还要麻烦你多开导他。他是很聪明的孩子,就是心思不在。以后按部就班去牛津,刘叔叔会很高兴。】
谢熙川皱眉。他本来想晾她两天,没想到她把握人心理那幺精准,一来就搬出他惹不起的人。
【谢熙川:朝朝去牛剑完全没问题,他只是年轻爱玩,等到那里自然就好了。】
廖庆春没回复。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擡头一望,却见两个人正站在一盏路灯下冲他挥手。
那点失落和烦闷似乎突然没有了。
谢熙川快步走过去,道了声歉。这次他走在张意好身边。
路这般宽阔,几乎没有车,往来只有骑着自行车的大学生和夜跑的人,三个人并排走也没什幺。他心中生出静谧的喜乐,稍微一低头,正好看见宋韫珍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的样子。
很难将其定义为“看着”,因为那眼神好像过于目下无尘,似乎没有什幺是值得她落下视线的。
因为她有那双美丽、冷淡、琥珀色的眼,需要看着什幺,所以周围的一切才有了存在的理由。
“你是不是最近没有档期?”
宋韫珍一愣,擡头看着他:“没有。”
但无论是看着表姐,还是看着他,她的眼神却又无比温柔,像在注视一位志同道合的旧友,或者,像爱怜地看着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
是哪种?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工作室一趟。我工作日下午三点后都在。”
“晚上也在?”
“你要晚上来?”他皱眉,“也可以。”
宋韫珍摇了摇头:“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我后天有空,三点半左右可以吗?”
复完诊正好能去一趟。
谢熙川点点头。路过的车灯照亮他的脸,又倏然寂灭了,看不清是喜是怒。
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