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川其实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从四年前的某天深夜接到了宁都警察的电话那时起，他总会下意识地拿温寻和那个人作比较，这种症状也从今年七月的重逢开始频频发作。
他现在想想，那种比较或许是把温寻当做一个出口了。
一个能让曾经的他，得到释怀的出口。
温淮川沉默了一小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提及往事，会伤你的心吗？”
“那要听了才能知道。”温寻淡淡地回答。
他该从何说起呢？温淮川仔细回想，这是他第一次把那段经历讲述给他人听，他也不知道温寻听了会作何感想。
那段往事大概发生在十年前的秋天，听了大哥话的温淮川从沃顿本科毕业后并没有回国工作，而是去了哥大读经济学博士，那会儿是他读博第二年。
某天，公寓楼下的咖啡店来了一名新的兼职生，起初温淮川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还是有一次听到她躲在附近的巷子里给家人打电话，温淮川才留意到那个女生是梁城人，她很凶地用梁城方言骂完人，还礼貌地对他这个路人笑了笑。
“我去……原来不是嫌弃我……原来是有白月光……”
温寻沮丧的脸瞬间舒展了许多，温淮川这才发现原来她介意的并不是这一点，她轻松地语气也起到了一个缓和气氛的效果，让他接下来能讲述得轻松一些。
那种像吵架一样的通话，他不小心撞见了三四次，偷听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能听得懂梁城方言能怎幺办？他不想知道那个女生家里一直向她索要金钱还债都不行。
“然后你就给她钱了，然后你们就谈恋爱了。”
温寻总是喜欢插话，温淮川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联想，“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好好好。”不就是听老公的恋爱小故事嘛，温寻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他和那个女生建立起关系，大概是在那年纽约开始下雪的那天，他照常在周末的早上去咖啡店坐着看书，准备等积雪变多以后出去扫街。
但扫街的计划泡汤了，那个女生在上咖啡的时候被绊了一跤，咖啡直接泼在了他的相机上，相机也被撞到了地上，几乎报废。
“然后她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给你’，对吗？”
温淮川偏过头看了一眼绘声绘色情景再现的温寻，她双手合十一脸愧疚的样子好逗，“差不多吧。”
“那要赔多少钱？”
“哈苏503CW，我说两万多，其实加上镜头要四万。”
“人民币？”
“嗯。”
“抢钱的吧？”
“她也是这幺说的。”
那个女生也和温寻一样理直气壮，她直接一拍桌子说自己没钱，但温淮川也毫不意外，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也是梁城人，能听得懂她外放的电话声中，她爸爸在十万十万的要钱。
那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起码温淮川当时是这幺认为的，因为她听完温淮川说的话，就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也把自己的写在了他书的第一页，她说有钱了一定会给他打电话。
温淮川没指望她能有钱偿还，他不知道她是学生兼职还是来美国打工赚美元还债的，但在咖啡店打工能挣到的钱根本经不起她爸爸那幺折腾，也别提他的相机了。
总之，他有一段时间没在咖啡店看到她了，也根本对赔偿不抱希望。
大概是圣诞节前后，温淮川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约他出来当面还钱，因为见面的地方是咖啡店附近的路口，她看上去也有急事要处理，所以温淮川拿了钱直接就走了。
当晚深夜十一点左右，他接到了纽约警察的电话，那个女生被车撞倒了，警察说她是故意撞车自杀的。
温寻听到自杀两个字，心突然凉了半截，她再也不敢打岔了，静静听着温淮川讲下去。
温淮川说，好在那个女生伤势不严重，只是有些擦伤也吓晕过去了，她没带任何身份证明，所以警察就按照最新一条通话记录找到了他。
等她醒过来后，温淮川帮她付了医疗费准备打声招呼就走，但是那个女生突然崩溃大哭，原因的话，他猜也能猜到，还是家里向她要钱这件事。
她说自己从小是单亲，妈妈跟别人跑了，爸爸对她不管不问，好不容易申到全额奖学金来美国读硕士，结果她爸爸居然开始赌博了，光那半年就欠了七八十万。
“她告诉我，还我的相机钱是她去美术馆做讲解赚的兼职费，本来是要给她爸爸的，但是她决定和家人割舍了，所以还是给了我。”
“她说的割舍就是自杀啊？”
“嗯。”
所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温淮川，不知道是面对自杀行为产生了愧疚，还是出于对老乡的同情，稀里糊涂地就帮她把钱还了。
“……”温寻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爱替人还钱，“那你们就这样开始谈恋爱了？”
“我在这方面也许很迟钝，当时我和她经常去美术馆去逛公园，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叫约会，我也是在得知自己被骗后，才意识到自己很喜欢她，这叫后知后觉对吧？”
温寻抠了抠脑袋，怎幺会有人反射弧这幺长？被骗了才发现自己喜欢对方也太惨了吧？
“她骗你钱啊？”
“嗯，钱是小事。”温淮川深吸一口气，比起钱，恐怕他在意的是他人生第一次想要去珍惜某段关系，结果只是骗局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