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

“我要出门了。”然恩站在玄关套上外套,她已经带着妈妈从原先狭窄破旧的出租屋里搬了新家,虽然也是租的,房子也算不上多好,至少也宽敞干净。

即使每个月要拿一半的钱还给嘉布尔,可她又不赌博又不嗜酒,没什幺需要花钱的地方,她和妈妈的生活条件到底还是改善了,连自己行走在外的一身衣装都不换,还是穿旧了,伊凡看不过眼,敲她脑袋带着她又去买一身。

现在她又升了中尉——老大的副手,很快就能还完钱,然后买间属于她们自己的房子,生活才真正走上正轨。

然恩从前出门从不向家里打招呼,现在是干巴巴地没话找话。

屋子里唯二的另一个人,和她在一起只有沉默。

然恩打开门,对她的话得不到回应已经习以为常。

她向外迈步,回身关门。

“晚上,要回家吃饭吗?”

然恩呆了呆,顺着这个犹疑的声音猛地回头,看见妈妈略显局促地双手捏在身前,对上她的视线,中年女人马上避开。

然恩脸上绽开惊喜的笑,“要的。”她重重点头。

*

不大的酒馆,碟片机转动着,空气中响着悠扬的曲调。

安杰洛坐在角落,他面前空的啤酒杯堆了一排,又拿起酒保递过来地一满杯,仰头灌了。

“怎幺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他回头,看到棕发少年撑着下巴坐在他旁边。

“是吉诺啊。”

安杰洛攥紧酒杯,“你跟我都知道然恩她手上没有沾过血!伊凡这样做之前为什幺不问问我们?!”

他猛地将杯子往地上掷,“啪!”

他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没有撕破脸,没有去找嘉布尔说真相,可是!“伊凡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为了那个小屁孩?!不,应该说是为了那个女人!”安杰洛不服气,要知道他的功劳仅次于伊凡,然恩不过是个末位!怎幺现在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把手了?

吉诺叹了口气,正要安抚他,就听到耳边讥笑,“哟,这不是骁勇无敌的安杰洛吗?”

安杰洛擡眼看去,是凯奇的人,四个身体高壮的男人围着他和吉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讥讽:“无敌啊?”

“这幺厉害?还不是要向那个借钱赎身的妓女俯首?!”

“以后就都要听那个小丫头的话咯。”

几人笑得前仰后翻,哈哈哈哈的混响将碟片的声音全然盖住。

安杰洛慢慢站起来,他的眼睛被刘海的阴影遮住,只看到见他脸上因着酒精愈加明显的雀斑。

“你们再说一遍?”

*

安杰洛又进了局子。

“他这都几进宫了?”然恩惊讶地问,算了也不重要,她很快又问:“什幺时候去保释他?”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大街小巷已经开始装扮起来了,然恩和伊凡出来采购过节要用的东西,家里和帮派里都有,少女双手背在身后走路一蹦一跳的,半长黑发飘扬。

“圣诞节前夕吧,”伊凡有点烦恼地蹙眉:“多关他两天,让他长长记性。”

“你给我报假功劳上去,怎幺不跟我说一声?”

“对你只有好处的事,也得先跟你一一交代吗?”伊凡眼神有些闪躲,理亏般,苍白的指节不自然地摸了摸刘海。

“你怕我不答应?”然恩挽着他的胳膊,“升等我当然开心,可是我想知道你为什幺不如实上报呢?你就不想往上升吗?”

“就我这个身体状况,嘉布尔也不可能选我。”他头瞥向另一边咳了咳,喉咙里是止也止不住的嘶哑,然恩的眼神暗淡了一刹那,又欢欢喜喜地挽着他向繁华的商业街里走。

买完了东西,夜幕降临,天际绽开了一簇簇烟花,然恩和伊凡在街边长椅坐下,绿和紫的两双眸子,齐齐挨在一起,擡头黑幕中的灿烂,耳边是热闹欢快的圣诞歌,脚下是沙沙的落叶,满怀的牛皮纸袋放在长椅边。

一首节日歌放完,然恩转头看他,“你喜欢我吗?”

她的手还放在他的手心里,他们早都习惯了,跟勾肩搭背没什幺区别。

伊凡温热的手猝然捏紧,又猛地松开。

“咳咳咳。”他偏过头激烈地咳了起来,好容易平复下来,好看的脸板起来:“女孩子家,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他弯下腰去够地上的牛皮袋,修长的脖颈从衣领漏出苍白的一小快肌肤,然恩去拖他的后衣领:“那该怎幺说?你告诉我。”

伊凡被拉回这把椅子上坐好,绿色的双眸眼皮像是蝴蝶的两片翅膀,扑地飞快,“你先离我远些,我……我会传染你。”

“这个借口都老掉牙了伊凡,”然恩低低地笑出了声,她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想吓住我,再好好想一个先。”

“医生说我活不过几年了,你一直在我身边,清楚知道我咳血的频率越来越高,然恩,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他低垂下眼,清亮的声音拖沓低沉却又透着坚定。

“那你活的这几年,我明明喜欢你,却必须表现地不喜欢你,离你远远地,就不是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伊凡被她问住了,沉吟片刻,又说,“我……我怕你伤心。”

“我不会伤心,”然恩手臂横放在长椅椅背上,身体自如地向后靠坐,唇边淡淡的笑怎幺看怎幺不怀好意:“你一死,我就会找十个八个,个个比你帅,我这幺说你放心了?”

?伊凡瞬间瞪大眼睛,好看的面孔上夹杂着沮丧和震惊,他修长的两只手猛地捧住然恩脖颈连接下颚的那片肌肤,他的脸刹那间凑地极近:“你变心也太快了?!”

他语气气鼓鼓地质问。

近在咫尺的距离,然恩可以看清他脸颊上的绒毛,绿眸黑发的少年从耳根开始浮上来像水蜜桃一样的粉色。

她呼吸急了些,他们之间的空气不像是十二月的芝加哥该有的阴冷,而是流淌的热,然恩心里像是幼兽抓挠的酥痒,“伊凡,你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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