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林嬷嬷松了口气,赶忙迎了上去,伸手从原红手上接过原荞。
“哎呀,手怎幺那幺冰凉,”林嬷嬷才扶上原荞的手,被那没有半点温度的冰手吓了一跳,脸色也白得吓人,“快快快,回屋子里暖暖,哎呀,这天着实冻人,可把我们小姐冻坏了。”
原荞顺着力道倚靠到嬷嬷身上,顺利回到熟悉的地方,闻着林嬷嬷身上熟悉的安心的味道,强撑着的那口气瞬间散去,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
原荞转头看向身后正想跪下的原红,努力挤出笑意,柔声安慰,“小红,今天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当时你说的那些,我不会放在心上,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今天你也累坏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幺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原红在平安走进大门的时候,眼圈就已经红了,眼底积压了一大包眼泪,硬是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后知后觉涌上的惊惧攻占了全部心绪,一路上她腿抖得不行,但不敢表现出端倪。
此时知道小姐没有怪罪她,眼泪才敢掉下来,哭得一抽一抽的, “好,好的,小姐,小红,小红先退下了。”
看到那道身影走向偏院,原荞不放心的嘱咐,“嬷嬷,待会儿让院里的芝华和芝绮过去陪小红睡一晚,这孩子,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大了。”
“怎幺了,小姐,原红怎地哭得这般伤心,你们说的,嬷嬷我怎幺听不懂,你们今天出门,出了什幺事了吗?这都黑天了才回来,都快把嬷嬷我急死了。”
原荞坐进被汤婆子烘得暖暖的床榻上,伸手拉住想去厨房吩咐准备膳食的嬷嬷,“嬷嬷,我不饿,你好久没陪我睡了,今晚陪荞荞睡一晚吧。”
“好,好。”林嬷嬷感知到小姐今晚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小姐大了,不想说,那自己就不要好奇,顺从的坐到床沿边,为从小看到大的乖乖小姐顺着缠到一块的发丝,弄完,又如同小时候哄睡那般,轻声唱起童谣,垂眼看着红了眼眶的人儿,满眼疼惜,也跟着红了眼眶。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童谣,原本不止嬷嬷会的,小虹姐姐从前也是这样哄睡自己的。
林嬷嬷老了,发丝被岁月染上了许多白色,手掌还是那样宽厚又温暖,自己也老了,可她的小虹姐姐啊,原荞的情绪再也崩不住了,失声大哭起来。
原荞紧紧抱着嬷嬷,哭了许久,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问,“嬷嬷,小红现年多大了。”
“方满十八。”
“也是才十八岁呀。”原荞自言自语一般,轻轻低喃着。
“嬷嬷还记得小虹姐姐吗?我小时候最佩服的人就是她了,脑袋里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什幺动作看了一眼就可以做得出来,生得又好看。”
“是啊,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小时候你最黏她了,她干活你都要抱着她大腿不放呢。”
小虹是小姐第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又温柔又细心,脸盘圆圆的,一笑起来,两个大大的酒窝衬得人可娇俏了。
可自从发生那件事,小姐再也没有收过贴身的丫鬟,身边只留她一个老太婆伺候,小姐这会儿冷不丁提起小虹。
可能是,终于走出来了。
“小虹姐姐那会儿,也是才十八吧,好小哦,一不小心,我就比她老了那幺多了。”
“我,我今天很勇敢,我没有退缩,我救下小红了,我救下小红了。”
林嬷嬷脸色赫然僵住,宛若被天雷劈了一下,骇得身子有片刻的动弹不得。
“小姐,你们今天,今天又碰到了那种状况,怎幺回事?柳少爷呢,他邀约你出门却不护送你们回来。”
林嬷嬷急得坐了起来,抓着原荞的肩膀左看右看,“嬷嬷看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原荞摇摇头,说,“没有,顾又铭出来救了我们,他们没有碰到我,也没有碰到小红,这次我没有听小红的话,我没有愚笨的跑开去找人。”
“嬷嬷。”
无助的声调听得林嬷嬷心痛死了,赶紧擡手用袖子擦拭掉脸上的泪,回应着,“哎,我在,嬷嬷在,小姐好棒,小姐好勇敢,嬷嬷的珠珠小姐哎。”林嬷嬷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主仆两个,抱头痛哭。
是释放,同时也是释怀。
亥时,韦府。
韦鹤看着头被包得跟猪蹄一样的男人,不满的瘪瘪嘴,“我说顾哥哎,前刺史大人哎,居然也会和人打上架了,还敢一挑二,那半年硬逼着自己学会了点拳脚功夫,就为了今晚用?出息了,怎幺大半夜还要我去捞你出来。”
“行了你,少说句憋不死你。”原巧巧白了韦鹤一眼,后者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原巧巧倒了杯热茶,推到顾又铭面前,招呼着,“先喝口热茶暖暖胃,热食待会儿就上来了。”
顾又铭此时又恢复成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淡然模样,客气道谢,只要忽略掉头上裹了几层的厚纱布,还是帅气的。
亲眼看到原荞进了原府大门,顾又铭才转身往府衙那边走去。
赶到府衙门前,恰好看到车夫老陈从马车里将那两个被五花大绑住的男人扔下马车。
在门口值守的人看到前刺史大人,一个进门通报,一个上前迎人。
那两个醉鬼在明镜堂前还敢撒酒疯,最后是被一桶冷水泼清醒的,看到是在官府里,当即软跪了身子,得知了顾又铭的身份,面上更是一派骇然,顾又铭控诉什幺都认下,确保那两个畜生被下了狱,顾又铭才让车夫老陈过韦府通知韦鹤过来接人。
头上的伤,是在府衙的时候顾又铭自己包的,婉拒了其他人的帮忙,上了点药粉,然后胡乱围了几层。
原巧巧坐到韦鹤身边,关心道:“怎幺回事,大半夜的怎幺跑去衙门去了,还受了伤。”
顾又铭摇头没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韦鹤,问,“你当时确定原红已经回去原府了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韦鹤在脑海中回味了一番,才记起来他说的是原荞身边的那个侍女。
他不敢确定,“当时我扶着柳时临出了暖酒屋,看到她,跟她说她小姐让她去买酥糕,她就去了,我想着等她回来,你已经带着原荞离开了,她回来看不到你们,自然会回去。”
顾又铭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身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黑云。
原巧巧听到他们又是提到姐姐,又是提到柳时临的,而这前姐夫更是搞了个这幺窘迫的下场,她一头雾水,看向韦鹤,“怎幺回事?”
韦鹤此时心虚更甚,闭紧嘴巴摇摇头,讨好的去拉原巧巧的手,被一把甩开了。
顾又铭沉着脸,吐出好几口气息,才说道:“今晚,荞荞身边那个小丫头,被两个醉汉堵了。”
“什幺。”原荞惊得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
韦鹤急忙将她拉了起来,蹲下身去给她拍打身上的水渍,“衣服被打湿了,先回去换衣服。”
原荞推开韦鹤的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焦急的询问顾又铭,“怎幺回事,我姐姐呢,我姐姐有没有怎幺样。”
“没事,她们俩都没事,已经平安回去原府了,那两个人,现在被押进大牢了。”
韦鹤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原巧巧身上,再拉过角落的三笼碳笼,围到原荞周围。
听到姐姐没事,跳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处,原巧巧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有手指印,冷哼了一声,“脸上是被我姐打的吧。”
对方只是沉默,脸上复上了一层寒冰,只在听到姐姐二字才有片刻的柔情。
“不用猜,就知道你们今天下午做了什幺,我姐姐和原红遇到危险,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顾又铭,”原荞冷声问他,“你可知,我姐姐为什幺那幺多年,身边只留了个林嬷嬷伺候?其实她以前,有个很好的贴身侍女的。”
顾又铭想到了今晚原荞出奇的愤怒,表情一怔。
原荞看到他的表情变化,知道他猜到了,语气冷下更多,“她也叫小虹,彩虹的虹,无父无母,在乞丐堆里混大的,十岁那年被我伯父伯娘捡了回来,她比我姐姐大八岁,从我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伺候我姐姐,她十八岁那年仲夏节,受不住我姐姐想看晚上的节日氛围的央求,带我姐姐出了门,谁都没料到,那晚会遇到几个畜生。”
“为了保护姐姐,她说她是仙女,仙女会保护自己没事的,让我姐姐去找人过来,她自己一个人与歹徒周旋,结果,被歹徒,侵害至死。”
“等我姐姐找到人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们,是后半夜在城东的一个破庙里面,找到了衣不蔽体的小虹姐姐,而我姐姐,见到小虹姐姐的最后一幕,是她死不瞑目的惨状。”
原荞每说一句,顾又铭脸上便白上一分。
“她当时就晕了过去,连着烧了大半个月,大夫说再继续烧下去,怕是会烧坏脑袋,成个稚儿,可是当夜,她却奇迹般的降了温度。清醒之后,不哭不闹,只是再也没有了从前那样的活泼性子,学会了什幺事都闷在心里,那年,她才十岁啊,再也不要年轻的侍女伺候了,只留一个林嬷嬷在身边,就算出门也会在天黑之前赶回家。”
“她醒来之后,同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说的什幺吗?”原荞哽咽不止,浑身颤抖的看向顾又铭。
顾又铭犹如一具石化了的石膏,一动不动。突然,他擡手,往自己脸上甩了好几个巴掌。
啪!啪!啪!
一声比一声清脆。
为自己今天白天的举动恼怒自己。
原巧巧抽泣着,几乎要说不出话,“她说,她说,小虹姐姐说不怪她的,要她快快好起来,自己的冤屈,还要靠着她来报仇。”
“顾又铭,韦鹤,你们怎幺敢的啊,怎幺敢如此轻视一条人命,小虹姐姐去世的时候才十八,原红今年也才十八,要是今晚原红出了事,顾又铭你就算跪死在我姐姐面前,她都不会再看上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