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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幺?”
罗可愣在原地,她的喉头发紧,浑身冰凉,心中的惊涛骇浪一时间根本难以平静。
“哪有什幺疼爱女儿的父亲,何漾的爹出轨了不晓得有多少次,他怎幺可能在乎这幺一个前妻的女儿。”
“何漾原先一直住校,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家。高二第一个学期结束以后,她在年前回家了一趟,结果年后来上学时就已经怀了孕。最初谁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住宿生跑操时,何漾晕倒在了操场上,我们紧急把她送到医院,透过医生的嘴我们才知道她怀孕两个月了。”
杨文自责地说:“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十八岁,平常又非常乖,连个手机都没有,她懂什幺,什幺都不懂。高中生起得早睡得晚,何漾平常吃得少,所以状态一向不太好。我以外她是太困了没精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这是我作为班主任的失职。“
“知道自己怀孕后,她不想要打掉孩子吗?”罗可问。
“作为旁观者,我们当然觉得她一定要打胎啊。可何漾的母亲不要她了,勉强要她的父亲却这幺对她,她迫切想要得到来自亲人的爱。她那时候也算是钻了牛角尖,她虽然厌恶自己的父亲,但总觉得有了这个孩子后家人会对她好点,知道自己怀孕后说不定母亲也能回来看她一眼,于是铁了心想要孩子。”
杨文想到她一脸坚决的表情就心痛,“她真的太傻了,若家人喜欢她,又怎幺会强奸她、离开她,对她不管不问。”
“那……她的母亲回来看她了吗?”罗可问。
杨文摇摇头,“她母亲嘴上说着要回来,可直到何漾生下孩子,她都没有回来看她一眼。”
“昨天晚上我问她,为什幺花花的脸上会有酒窝,何漾说是花花遗传的她爸爸。”醍醐灌顶后,罗可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我懂了,真真正正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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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钟晚自习结束,罗可提早背上书包穿上风衣,一把拎起脚边空荡荡的饭盒出了教学楼。
今夜的天幕不似雨天黑沉,月亮浑圆的似是在农历十五,擡头无风无云,罗可一路小跑着往回赶。
这次她没有去便利店里买关东煮,罗可学聪明了,她在微信上告诉何漾自己会在十分钟后到家,肚子很饿,如果她愿意帮忙煮一碗面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何漾这小傻子禁不住夸,她困得眼睛都快要合上了,却还是固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挪到厨房开火烧水。
“你回来了!辛苦啦!”
罗可刚刚踏进楼道,连楼内的声控灯都还没有亮起,何漾就已经提前打开大门迎她了:“我今天炸了辣椒油呢,可香了,你快点来尝尝!”
昏黄老旧的的楼道灯迟迟未亮,屋内白炽灯的余光落在何漾清瘦的身体上,楼道间细小的尘埃在微弱光线中打转。
她穿着早晨罗可放在沙发上的衣服,是孙阿姨喜欢的粉红色棉衣棉裤,小小的个子穿起来空空荡荡,配上青紫的脸后显得滑稽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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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可定睛看着面前女人温柔和善的面庞,想到何漾的无奈与痛苦,罗可一时没忍住冲上去拥抱她,可到何漾面前后才惊觉自己唐突了。
“怎幺了?”何漾被她冲上前的动作吓了一跳,像只受惊后的兔子般板直身子,一动不动。
如果自己现在抱着她亲吻的话,她想必也是这幺个僵硬的、任人宰割的样子吧。
罗可想要的,是鲜活的、蹦蹦跳跳的、愿意主动将自己交付于她的何漾。
她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中带着一路小跑回家后的暗哑:“你的脸好了很多,红肿消下去了大半,下次去医院复诊的时候,医生会夸你的。”
面前的小人手上还举着锅铲,她听到医院两个字顿时皱起了眉头,整个人原地复活:“不用去了吧,我觉得自己恢复的很好。”
“我周一上午没有课,陪你去。”罗可最怕她这种讳疾忌医的人,于是直接伸手把她拎进房间,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面煮好了吗,我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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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漾愁眉苦脸地坐在餐桌旁,罗可大口吸溜碗里加了三大勺辣椒油的肉酱拌面,她不时瞥一眼表情皱巴巴的女人,强忍住笑意后问:“就这幺不想去医院?”
“嗯!没钱,我真的没钱了。”何漾连忙点头,双手紧攥着表达诚意,“去一趟医院实在太贵了,我还得自费交钱,你是不知道花花的学费、秋游费用、学杂费有多贵。”
“秋游费用交了?”罗可擡眼问她。
“交了,我在微信上把钱转给她奶奶了。”何漾叹了口气,她除了交钱什幺都做不了,只能祈求奶奶愿意大发慈悲,给她传几张花花秋游的照片。
“你养女儿搞得像是在养什幺电子宠物似的。”罗可冷哼了声,没想到这人能这幺天真,“电子宠物都能互动呢,你倒是吃力不讨好,指不定她奶奶在背后怎幺说你。”
“我其实也知道,但我这不是没办法,谁叫我做了皮肉生意嘛。”何漾愁容满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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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到这儿了,你第一次出来做这种事情,是因为什幺原因?”罗可擡眉问。
何漾听到她的问题后脸刷的一红,磨蹭着椅子坐近了点儿,小声说:“我第一次出来卖……是因为花花幼儿园的学费涨价。谁能想到啊,幼儿园一次性多了整整一千块钱的学费,我还得负担租房吃饭的钱,最后迫不得已才走上了这条路。”
何漾喝了口水后接着道:“本想着我这辈子就做这幺一次,人生也就这幺一个污点,可谁知道,孩子就跟个吞金兽似的,哪儿哪儿都需要花钱。”
“花花奶奶真一分钱都不给?”罗可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肉酱,起身抽纸擦嘴问。
何漾摇摇头:“她说过了,她的钱要留给儿子,一个子都不会分给我。”
“所以她就这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女卖身啊。”罗可满眼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给带把的东西做了一辈子奴隶,真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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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毕竟是老人嘛,重男轻女什幺的也正常。”何漾勾勾脚,休息几天后她的脚踝好了不少,甚至能够小幅度的转动了。
“倒是没见她嫌弃自己儿子脏。”罗可冷哼一声,“我猜,他微信好友里面的三陪女,可能比你的客人还多。”
何漾的父母关系一直不好,母亲自从交了男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诚如罗可猜测的那样,父亲的确经常带各种各样的女人回家。
女人的香气总能溢满整个狭小的楼道,下了晚自习回家的何漾总能隔几日就闻到一次。父亲从不做卫生,因此何漾还得时不时收拾落在垃圾桶外的避孕套,还有粘连在沙发毛毯上的体液。
他不愿意给何漾钱,让她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何漾被逼无奈只能从走读转为住校,逃避家中日日不同的香水味道。
可那时候的何漾没想到,自己不仅仅与那些女子一般委身于父亲身下,最后甚至成为了她们中的一员,做起了肮脏的勾当。
可如果自己不这幺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花花没有尿不湿换、没有奶粉喝,最后饿死在自己怀里吗?
为了女儿,何漾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道德底线与礼义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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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的是那些出轨的、嫖娼的男人,你不就是在缺钱的时候出来卖一次吗,你这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论脏的话还是男的脏,说到底,你这赚的是……辛苦钱。”罗可撇撇嘴瞎说八道。
“你不是老师吗,怎幺可以说这种话。”何漾慌忙伸手上来捂嘴,做了皮肉生意以后她格外敏感,就算在仅有两人的空间内都害怕罗可说的话有“第三人”听见,影响她的工作生活:“学生家长听了会怎幺想。”
“在极度缺钱的情况下,性交易的确是最快速,最不需要任何考核以及学历,就能做的事情啊。”
罗可的唇舌被她轻轻用小手盖着,呼吸间潮湿的水汽勾的何漾心里直痒痒,罗可一时间没忍住,用湿热的舌头勾了勾何漾柔软的手心:“我说的有错吗?”
“……没错。缺钱的时候,皮肉生意来钱最快。”
心脏奇怪地砰砰乱跳,何漾吓得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看罗可,面颊上的表情微妙。害怕与欣喜同时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她心猿意马地放下手。
手掌悄悄在棉质运动裤上蹭了蹭,她怔怔地听罗可一套又一套讲歪道理。
女人口中的道理虽然歪,可何漾却听着开心极了。
罗可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为她们这种人说好话、拉偏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