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装潢精美的安静包厢内,几个男人围坐一圈,等待着今晚的主角。
八点二十分,包厢门被推开,言枫和言骁一同走进。言家旁支的几个人,本来因等待的时间过长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在见到两人时,瞬时换了一副神情,纷纷站起来笑着跟两人打招呼。
“路上堵车,几位叔叔见谅。”言枫甫一落座,淡淡地解释了两句。
今晚的这场饭局,来了言家的两支旁脉亲戚。言父有两位弟弟,因着父母偏爱,早年分家后兄弟们就淡了关系,只在逢年过节抑或是求人办事时才见着几面。
眼见着后来言父的事业越做越大,两个弟弟又腆着脸过来攀亲戚,将自家的孩子塞到言家的公司里工作。
言煦掌管公司时,就极为头疼叔叔家的这几个二世祖。几个男人仗着自己姓言,又有个总监、总经理的名头,肆意在公司耍威风。言煦私下里恩威并举,敲打过几次,几个同辈兄弟才收敛了许多。
眼下言煦躺在医院,言父中风昏迷,旁支的几个亲戚便开始蠢蠢欲动,希望伺机上位,好吞下言家这块肥美蛋糕。
几天前在言骁还未回国时,言枫向检察厅告了几天假,来公司处理事务。几个旁支兄弟和叔叔仗着他从没管过生意,拿了几份不清不楚的合同还有合作条约来糊弄他,想要把人打发走,却被言枫看出来。
几个人在公司大吵一架,几乎要大打出手。
如今言骁回国,他眼光敏锐,生意头脑灵活,把他们私底下的亏空和一些模糊的账目全都查了出来。
几个旁支兄弟因着他不受宠的关系,根本就不管不顾,想着吃几顿酒,组个饭局缓和一下关系,兴许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才有了今晚的局。
饭桌上,对面的几人各怀心思,觥筹交错间,满是贪婪和利益。言骁看着他们,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跟言枫一同应对。
言骁没喝酒,因着吃药的缘故,他神色如常地以茶代酒。不料旁边喝着的二叔家的儿子,看到了,涨红着脸让他喝几杯。
言骁没理,擡眼看了一眼石鑫。石鑫心领神会,上前打着圆场,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言骁面前的白酒一饮而尽。
那人不依不饶,喝了几杯酒就开始耍酒疯,搂着言骁的肩膀就要把酒杯抵在他唇上。言骁心下厌恶,冷着脸直接将人推开,场面顿时变得极为尴尬。
“不懂教养!你爸不在,连带着规矩都忘了。”二叔将酒杯一摔,指着言骁的鼻子开始骂,“这段时间公司没了我们,早就塌了。刚回国,就当自己是谁,在长辈面前摆架子!”
对面的几人也纷纷指责言骁,拿出身份压人。
言骁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暴躁的情绪在身躯内四处乱窜,他坐下来,逼着自己喝了一口水,企图平静。
不料言枫此时筷子一摔,出言维护道:“言骁是我弟弟,我们家怎幺教,轮不到二叔来说教!”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也摆明了立场身份。
对面的亲戚被他说的脸色铁青,顾忌着他检察厅的身份,没敢回嘴。
言骁却是一愣,被那句弟弟一震,好半天没说出话。
此时石鑫上前,在言骁身旁耳语几句,随后递过来几份文件。
那上面赫然是这几年,几个旁支亲戚在公司做的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模糊账目,私下扣吃利润,贿赂合作,招标作假……桩桩件件,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言骁沉着脸翻看了几页,将东西递给言枫。言枫蹙着眉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将那些文件狠狠甩到几个同辈兄弟脸上。
“撑着我们言家的公司?”言枫即便是再不懂生意场的事情,也不是个傻子。之前言煦把这些事情压下来,派人收拾烂摊子,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可大可小。
言父又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传统家长,端着大哥的名头,替两个不争气的弟弟抹平了不少事,叮嘱言煦私下里处理。
往日里不说,是照顾着亲戚面子。现在可好,倒是踩着他们言家的骨头上位,扒在他们身上吸血,还反过来教训他们家的人。
几个旁支把文件捡起来,看得脸涨红成猪肝色,不敢言语。
“现在言骁进了公司顶着我大哥的位置,那就是我大哥和我爸的意思!”
几人醒了酒,听着言枫的话,明白了他是要跟言骁站在一起,撑到底,一时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饭局不欢而散。
出了包厢门,言枫接了个电话,就自行离开了。石鑫跟在言骁身后,询问着接下来对于旁支的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言骁只说明升暗降,先把他们打发到闲散部门,分掉手里那点管理权,之后再慢慢做局处理。
毕竟言骁刚刚回国,底下人不知道这位新老板的深浅。那些人自己在公司也培养了心腹,一下子连根拔起,恐怕会造成公司人心动荡。
更何况现在是特殊时期,稍有不慎,言氏集团就会被业内其他公司盯上。
夜幕降临,A市的繁华夜生活刚刚开始。言骁坐在车里,暖气开得极足,甚至有些热。他摸出口袋里的药,拧开车上放着的水,把药服下。
车四平八稳地行驶着。
在一个等待红灯的路口,言骁不经意间往外擡眼望去,却愕然地看见了一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庞。
他手里的水掉落,瓶口还未来得及拧紧,水撒了一地。
“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连忙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想要拉开车门。但见言骁极快地伸手打开车门,一个踉跄就从车里跌出,急急忙忙地冲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灯光晃眼。言骁失魂一般地四处找寻着,跌跌撞撞拨开人群,企图再看到那个人。
可是人太多,一眨眼,那个人就消失在街角处。言骁的头昏昏沉沉,眼前的那些人变得模糊,他强撑着身子,声音嘶哑地喊出那个名字。
“晏初!”
司机追上来,将大衣披在言骁身上,惶恐不安地询问他要做什幺。
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胀痛,熟悉的尖锐痛意侵袭了他的大脑。言骁紧紧扣住司机的手臂,闭上眼,熬过这阵疼痛。
是幻觉吧。
言骁自嘲地想着。他在英国时,就会时常出现这种幻觉,甚至有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身边还有他。
司机扶着言骁回到了车内。
车从一家咖啡厅经过,言骁闭着眼,任由药效发作。
而就在车疾驰而过时,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转过身来,将手里的咖啡递给一旁的同事。
“晏哥,这回升职绝对稳了,到时候别忘了请客吃饭啊!”接过咖啡的同事一拳打在晏初肩膀上,笑着跟他开玩笑。
晏初笑笑,点头答应,可是眼眸中却划过一丝茫然。
刚刚进门点咖啡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有谁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微弱,几乎听不清,很快就湮灭在同事的声音中。
他忽然感觉一阵心慌,心脏猛烈跳动起来,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情不自禁地将视线放在身后,寻找着那个声音。
同事们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次项目有多辛苦,现在总算是结束了,才能抽空出来坐在店里喝杯咖啡,聊聊天。
直到同事问他怎幺不说话,他才从那阵慌乱的心跳声中清醒过来,怅然若失的感觉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