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监司理事付向安侦破十几年前杀人悬案,其名大噪。
更让人惊骇的是,新旧两案的凶手竟是前天监司理事江昭迁,当朝郡执督的姑父。
至于为何将新案罪名安在江昭迁头上。
小满没有说,付向安也没有问。
其中似乎藏着某个她不愿被他所知的秘密。
付向安以前经查司常卿之名查出凶犯身份将其捉拿。又以现天监司理事之名抽出了江家为隐瞒杀人真相而层层遮目官官相护的证据。
稳踞民声权倾朝野的江家因这场血案的真相大白而深受撼颤。
凶犯江昭迁畏罪自尽后,面对罪无可罚境遇的阎崇帝,将矛头直指郡执督江还晏,势必问责江家。
可不料。
江还晏手握江昭迁亲笔陈情书。其中所述,杀人夺心为救子,他的一切所作所为皆出于自己的私心,与江家毫无关联。
江昭迁在登上临崖台前就已谋划好了全部,揽下所有罪责,力保江家清名。
郡执督江还晏大义灭亲,奏请惩拿帝侧江誉清,提出“父债子偿”之论。
将此案与江家划清界限之外,还用江誉清之名换得了他江还晏大公无私的赞颂。
民愤需要一个疏解口,万箭待发在寻找一个把心。
帝侧江誉清是江昭迁之子,江昭迁杀人夺心也是为了给他续命。
“杀人偿命”的声浪未波及江家权势,却独独揽在了江誉清这个名字上。
如今的江誉清是入主内殿的帝王夫婿,民声越是激烈,所牵连的只会是帝王声名。
不仅仅是她的声名,还有真正江誉清的声名。
江还晏金蝉脱壳还将污名泼在了她与江誉清身上,可谓一箭双雕。
她再一次被他迫于绝境,难作挣扎。
最终,阎崇帝将帝侧江誉清锁入冷宫。
江誉清身担其过,将永守冷宫,为所有无辜身死者抄写经文,念度亡魂。
江家仍坐势首席,只是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一股新的力量正在逐渐成型。
自江誉清入住吾栖冷宫后。
帝王侧再次面临薄寡的局面。
择君仪的提议重新回到了群臣的口中。
“付大人,对于择君仪之事,您有何意?”
朝堂之上,徐家同党向全程默不作声的付向安提言道。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投在了一旁挺拔的官衣男人身上。
这一问,是在承认以付向安为首的新势力同时,更像是在借此试探新亲帝党的倾向。
付向安当然知道自己该说什幺。
只是话在喉头,吐不出又咽不下,闷得他胸膛难受。
她应举行择君仪,迎更多侍侧入宫。迫压江家仅剩的后宫势力同时,也必须得延绵帝王凰血。
可他就是不知为什幺,一想到这里心口就发堵。
堵得他蹦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喘得艰难。
横斜的剑眉压得极低,眉宇之间紧紧的拧在一起。
沉凝片刻后,付向安迈出了沉重的一步。
作礼的双手擡在身前,紧绷起突出的筋脉。鼻息间一声并不明晰的深叹后,他鞠身道:
“臣以为,择君仪迫在眉睫。”
王座上的小满神情淡然。她显然察觉不出付向安眉目间细微的异样:
“好。那就选个日子,把择君仪的事……”
“关于择君仪一事,在近一年之内,都无需考虑了。”
打断帝王言者漫步上前。
暗红衣尾轻摆,挂肩流苏摇晃。
他与身量相当的付向安相隔而立。
一人华贵而邪煞,一人刚正而凛锐。
二人并未相望,却因余光的相触而绽出火星,即刻燎原。
胜利在望之时被截了一道,徐家同党几人纷纷扬声质问。
“何事要待一年之久?”
“难道郡执督还想为兄长求情?”
“江大人,您有什幺理由延时择君仪?”
此起彼伏的议论被深红官袍的男人沉声而止:
“陛下如今怀有身孕,即便要举行择君仪,也要等诞下皇嗣后再议详明。”
此言一出。
在场者皆面露惊诧,喉中被扼得失了声响。
殿内倏然陷入死寂。
掌心重击在王座扶手。
繁重的发饰因动颤而摇晃,发出明晰的脆响。
她将怒焰紧紧裹在胸膛,深吸一气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她并未看他,可余光揽过那抹深红的倒影,灼得她侧额血脉阵阵跳动:
“本帝怀有身孕?本帝怎幺不知。”
细数,自己的确已有两月未经月事。
但除此之外,自己并未有任何其他症状。况且,每每事后她都有服用避子丹。
自己怎幺可能会有孕?
小满坚信,江还晏定是为延期择君仪,给冷宫的“江誉清”争取脱罪的机会,而耍的见不得人的阴险招式罢了!
这时,一旁的宫侍手捧录册几卷,躬身来到了朝堂中央。
深红衣袖垂敞,骨节分明的长指拨过录册:
“这是医官例检圣体摘录,陛下已有孕两月。这是内务司盛凰录,两个月之前,陛下只在江帝侧处留寝。”
江还晏挥袖作礼,他躬身低首,披垂于身后的墨发流落胸前。
浓长睫羽垂遮邪眸中一闪而过的光锐,他不似往日逆风翻盘的得意,更似暗藏不可言说的喜色。
他装腔持礼,高声而道:
“恭贺陛下。”
紧接着,一声声的恭贺声如涌如浪震在小满的耳边。
比震耳欲聋的恭贺声更为显耳的,是自己的心跳。
她努力持着一分冷静,细细从骇浪中抽出思绪,试图拼凑起那个男人所作所为的意图。
难怪。
难怪他舍得丢弃江家费尽心机迫来的“江誉清”后宫之名。
原来他早有准备借此扔掉那具所谓的空壳,达到江家真正的目的。
难怪!